噢,原来在东边。
众小厮唯恐被她拉住,风一样地卷着走了,沐蕴提着那盒点心慢悠悠绕了半圈。
如果符盈虚已经确定了这批人里就有“帝姬”,那么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逃奴,只会越发收紧幻园的边界,再在里面大型搜捕。
像这样的府邸,多一个半个的婆子丫头一时半会虽然察觉不了,但只要到了晚上点人的时候自然就会查出来;况且等被自己打晕的小丫鬟醒过来,这个身份也就掩饰不住了。
要么回去把人杀了吧?
可万一杀不透,动静又太大了。
她朝着东边客院走去,也不必问路,这些大宅院的构造多少都要遵循一些周易八卦的道理,按着去找八成出不了错,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让她找到了一处被密林修竹围着的僻静院落。
成了。
对于幻园的人来说,哪里最容易出生面孔?那自然是客人的院子。银烟和尚六根清净,院里多出个女子只怕突兀,但是那个裴氏女就不一样了。
再说她身份神秘特殊,就算是搜查到她那里,也一定比别处宽松许多!
这处竹林院子顺着水道而建,种得还是话本里头的湘妃竹,足有十来个顾安北那么高,风一吹簌簌作响,竹香清远,让人的心都静了不少。
顺着小栈道再往里走,终于露出了影影绰绰的白墙黑瓦,最顶稍挂着一处笔迹闲闲的匾,上书“竹海听心”四个大字。
“这调调有点意思,”沐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符盈虚贪财好色,凭这样的蠢货还能修出这样的园子?”
“那自然是不能的。”
身后一个阴冷的声线忽然响起,沐蕴侧身回看,却发现沿着木栈道走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却并不是在接自己的话,而是正在比肩攀谈。
沐蕴趁着他们还没转弯到这边,速度很快地下了栈道,屈膝坐在了栈道之下,直接站在了流水之中,屏住声息隐匿身形。
“顾贼能擒住栾提大单于,靠得不过是侥幸。他一个莽夫,兵员再多,难道还真能攻得下牧州不成?”这阴冷声音听来十分耳熟:“牧州的城防可是前朝的庸宴将军亲手做的,数十年来从未有人成功攻城,裴娘子尽管放心就是了。”
是那日在西衙署门前迎过自己的莫掌事。
裴氏女声音清冷:“我家都督尚且不敢放话说一定能胜得过顾贼,莫掌事你倒是胸有成竹了。”
莫斐告了罪,却显然不以为意。
他二人走上了沐蕴所在的这处栈桥,湿润的木板发出吱嘎声。裴氏女道:“消息我已经给你们了,可你们究竟确定了没有?”
“没有,”两人渐远,沐蕴拖着沾湿的裙摆从小河道里抬眼往上瞧。莫斐烦躁地扯了一把竹叶:“应当是后面进城的,却不知究竟是谁。如果我是他,随便打死个护卫混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找到?”
她这一动,带出些微的泉水叮咚,裴氏女停下脚步,耳朵微动:“依你看,会不会是图州那一对。”
沐蕴紧张起来。
“应当不是。”莫斐面有菜色:“西衙署那边回报说,那图州使者江东整日里让他的黄脸婆娘迷得晕头转向,白天里到处跑去买什么松子糖,晚上当着大庭广众便抱着不肯撒手——顾贼要是就这点吃胭脂的出息,咱们还同他斗什么?”
沐蕴嘴角抽搐,心说原来是在找顾安北。
如此说来,眼前这个裴氏女当真和那位裴大当家有点关系,但他们竟然不知道顾安北本尊长什么样!
真是好险。
那符盈虚知道了吗?自己的身份又是怎么暴露的?裴氏女口中说的都督又是哪一个?
莫斐和裴氏女越走越远,她只能隐约听见这二人还在说什么“……斗兽……水路进城……也刮胡子”之类的,乱七八糟也没个章程。
初冬的泉水已经有些冰冷,她不得已在这潺潺水流中站了半天,脚都有些麻了,好不容易拉着栈道的木头翻上去,又听得前面一阵脚步骚乱——
是追兵来了!
“未曾见过,”裴氏女的声音清伶伶道:“不过那边水道里似乎是有些动静,可以一查。”
沐蕴:“?!”
这家伙耳朵还够灵巧的!那刚才怎么不揭穿!她再也顾不上那许多,二话不说朝着密林深处拔腿便跑,众府兵见果然有个反常女子,活像见了银子的山匪大盗,风风火火地就往她这边冲。
沐蕴心知自己解释不了裙子为什么湿成这样,也解释不了身上为什么会带着绝顶机密的牧州城防图——真被抓住,只怕连章厘之一家都会跟着被连累死!
沐蕴自知跑不过这群官兵,眼尖地瞧见白墙下有仆奴扫出来的厚厚的落叶堆,当机立断就地一扑,将自己娇小的人影全都埋进了那堆枯叶里!
府兵们也没想到她一个弱女子竟敢玩这样的把戏,全都没反应过来;待想起那堆落叶瞧着不对的时候,沐蕴已经顺着院墙摸到另一边去了。
这里显然是“竹海听心”那院子的背面,已经到了竹林的边缘,竹叶都秃得没几根,里面却意外地没有其他地方往来穿梭的下仆,院里的陈设也格外简单,只有一个光溜溜的茶桌,配着一把分了叉的扫帚。
后边脚步声已然迫近,她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推开主屋的门便往里闯,看着屋里没人,心中暗喜,一把掀开床帐躺了进去!
沐蕴:“……”
里面的两个人:“……”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她压低声音难以言喻地问道:“你们两个男人大白天的在这里做什么?!”
床帐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男人, 另一个也是男人。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两人她都认识——竟然是她那名义上的相公顾安北,还有传闻中不染凡尘的银烟大师!
“你还好意思说?”顾安北额头暴起一层小青筋:“我买个糖的功夫你都能被人抓走, 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辅政吗?!”
沐蕴立即口齿伶俐地反唇相讥:“买糖?买糖买到和尚床|上去了,顾大帅也真是有出息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