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半山别墅的车内。
乔影秦靠在车窗上，出神的看着外边儿漆黑的雨夜。
“她回来了。”
寒越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以后你不唐去季家大宅。”
这是在给周依依铺路么？好在他们离婚以后，让季家快些接受周依依。
乔影秦转过头：“我想回去看看我妈。”
寒越却嗤笑着：“用你现在的身份去？”
总裁岳父挪用公款，季家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乔影秦闻言，只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回到别墅已经近十点。
方姨见寒越被司机扶着上楼了，才将药拿了过来。
乔影秦推开药，嘴角轻轻弯起，鼻音浓重：“方姨，你陪了我二十多年了。现在的唐家……”
她叹了口气：“你还是走吧。”
方姨含着泪摇头，粗糙的手掌紧紧地攥着乔影秦的手：“一切都会过去的。”
纵然是到了深夜，乔影秦还是惦记着家中。
多番辗转反侧，她还是顶着夜色寒意悄悄回去。
唐家门前一片混乱，即使是深夜还有人堵门要债。
“还钱！躲起来有用吗？”
“以为唐荣死了，你们唐家就能赖账了是不是？！”
乔影秦跑过去，发现院门被人用红漆写满了“骗子”和“还钱”。
眼见还有人准备将残余的红漆泼到门上，乔影秦头一热，冲去挡在面前：“住手！我爸不是骗子！”
“哗——”的一声，红漆泼在乔影秦的外套上。
“你们干什么？”
这时，唐思雨提着一个小皮包走了出来，怒视着面前一群人：“这里有七万，你们先拿去，我们唐家从不欠债不还！”
那伙人拿了钱才暂时离开，唐思雨这才卸下了谨慎，叹气转身。
“姐。”
乔影秦一身的血色让唐思雨吓了一跳，确认她身上是红漆才收回伸出的手。
“你还不满意吗？”唐思雨瞥了眼乔影秦，如同在看一个犯人，“算我求你，不要再来祸害唐家了。”
乔影秦愣了，连忙解释道：“不，姐，枭寒爷爷说他可以救……”
“救什么？爸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乔影秦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血无情。
“小雨，他们还没走吗？”
唐母沧桑的声音让乔影秦心中一暖，立刻就要进门：“妈……”
“啪——”
唐思雨的巴掌将乔影秦狠狠打蒙：“快滚！我妹妹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嘭——”
院门被无情的关上，乔影秦窘迫的站在门前。
一夜秋风，唐思雨隔着院门陪着她站到了天亮。
透过门缝，唐思雨看着乔影秦踉跄的背影，颤抖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来。
对不起悠悠，唐家这番模样，姐姐必须要保全你……
浑浑噩噩回到别墅，乔影秦意外的看见站在门口的周依依。
周依依看着乔影秦一身狼狈，轻笑一声：“你爸的事我都知道了，但源头可是因为你啊。”
乔影秦怔怔地望着她。
“枭寒为了报复你。”周依依探身至乔影秦耳旁，“所以你爸就遭殃了。”
她拍了拍乔影秦的肩，风轻云淡的离开了。
书房里。
乔影秦站在寒越身后，看着他认真的背影，冷静开口：“我爸的事，是你做的吗？”
她想听他亲口回答。
寒越背影一怔，侧过身子，漠然反问：“有意义吗？”
自那日乔影秦的质问过后，寒越已有半月不曾与她说过话。
方姨不忍看乔影秦日日忍痛，强拖着带她去了医院。
然而检查告知，病情已经不可逆转，晚期。
乔影秦早料到这个结果，并没有很惊讶，离开医院后她将准备好的积蓄塞给方姨。
自从嫁到季家，她所有的用度都是靠以前自己存下的积蓄，现如今为了看病，已经所剩无几。
她知道方姨不会在乎钱，可自己又怎么能拖累她？
乔影秦不季方姨的阻挠将她送到别墅门口。
“方姨。”乔影秦看着她，言语深深恳切，“如果你真的心疼我，就走吧，这件事也彻底埋在心底。”
说完，她狠心将别墅的门关上。
这一夜，没了方姨的陪伴，乔影秦只觉一种更为孤寂苍凉油然而生。
恍恍惚惚过了两天，这天她忽然收到了季芸的短信：“一个星期后就是手术时间，你准备好。”
乔影秦颤抖着手，正要打字回复，然而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她打开门，就看到离开了两天的方姨，气喘吁吁地说：“二小姐，我在打工的地方看见大小姐被程家三少带走了……”
“什么？”
“那程家三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说好多女孩子都被他给害了。”方姨红着眼说道。
乔影秦心骤然下沉，她忙问方姨姐姐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最后得知是帝豪会所。
她季不得太多，忙打车过去。
可赶到之后，乔影秦却被侍者拦在外面，不准进去。
乔影秦没有办法，只能慌乱摸出手机打给寒越。
“喂。”
“枭寒！”乔影秦声音带着慌乱，“我姐被程三少带到了帝豪会所，我进不去，求你帮帮我，救救我姐……”
唐思雨最近攀附权贵的事，寒越也知道，“她自甘堕落，怨得了谁。”
冰冷的声音结束在干脆的挂断忙音中。
乔影秦茫然地站在原地，她姐怎么会自甘堕落？
她只能转而求助季老爷子，可季老爷子并未怜悯她，“悠悠，你姐到处勾搭纨绔子弟，现在出事也是她自找的。”
乔影秦整个人都懵了，她和姐姐从悠悠起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姐姐的为人？
“爷爷，这一定是误会，你就……”
季老爷子打断她的话，声音严肃：“你知道你姐都干了什么吗？她利用那些纨绔子弟不断地给季氏发难，是她自己先犯的错！”
电话再次挂断，乔影秦心凉到了极点。
可她相信自己姐姐的为人，她赶紧回到唐家，只看唐家大门紧闭，门口上贴满了查封的封条。
乔影秦忙拨打唐母的电话，电话唐久才接通。
“喂，悠悠。”
“妈，你终于接电话了！姐现在回家了吗？你现在在哪？”乔影秦急忙问道。
“你姐她没事，有妈在呢，先挂了。”
“妈，”乔影秦话音未落，电话就被挂断，再打已经无法接通。
此时，医院重症监护室。
唐母手中攥着已经皱成一团的病危单，一只手轻轻地抚着躺在病床上的唐思雨。
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全身上下都是血痕，惨不忍睹。
“小雨，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想替你爸翻案，你想妹妹过得好，你什么都一个人扛，妈都知道……”
唐思雨看着唐母，戴着氧气罩痛苦的喘息着，想要抬手去擦唐母脸上的泪，用尽全力却也抬不起。
唐母看着她痛苦的呻吟，泪流满面：“小雨不怕，妈知道你疼，妈帮你，很快就不痛了……”
唐思雨气若游丝的看着唐母摘下自己的氧气罩，空气涌入，鲜血大口的涌出。
她剧烈咳嗽着，抓着唐母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小妹……”话终究没有说完。
“滴——”心脏仪器变成了一条直线。
唐思雨致死都没能闭上眼。
唐母将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眼泪默默的流：“你放心去吧……”
唐思雨的死讯终是传到了季家。
寒越听到这个消息心一窒。
他下意识的想起乔影秦那通祈求他救唐思雨的电话。
说不清楚心中感受，寒越烦躁的将手机扔在桌上。
“哐当——”
楼下巨大的声音惊的寒越身形一怔，方姨走了，家中只剩下他和乔影秦。
他心里莫名不安，摸索着拿起鲜少用的导盲杖，凭着对房子的熟悉感下楼。
“乔影秦！你搞什么？”他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怒吼。
没有听见乔影秦的回应，只听见她沉重痛苦的喘气声。
“乔影秦！”寒越皱着眉头，导盲杖“啪嗒”“啪嗒”地敲着地板。
此时，乔影秦正倒在厨房的碗碟碎片中，碎片刺进她的皮肤，血不断的从她手臂、大腿流了出来。
她张着嘴呼吸急促，双眼痛苦地看着寒越，因为渐冻症发作，她舌头僵硬说不出话。
寒越往前走，侧身撞在厨房的门上，他顿时气恼的将导盲杖砸向地面。
“乔影秦！你是死了吗？”
导盲杖正好砸在乔影秦的头上，她紧闭着双眼，扛过一阵阵的麻痹感，终于找回了些知觉。
安静的四周，让寒越莫名烦躁，他黑色眼眸燃烧着怒火。
“乔影秦，你是在向我表达你的不满吗？”
乔影秦颤抖的手撑在碗碟碎片上，鲜血淋漓。
她强撑着身子，扶着一旁的椅子站起，缓和了许久后，才哑着嗓子说：“所以，你知道我姐的事了？”
寒越听见这话不由慌乱，转身要走，就听到乔影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寒越，如果我知道喜欢你，要用我亲人的命来换，我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乔影秦看不见他诧异的神色，缓慢拖着一身的血，一步步走过寒越身边。
寒越背脊一僵，感觉她靠近，不知为何就那么准确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然而手上湿粘的感觉让他愣了楞，但没多想，沉声道：“我不知道。”
他以为唐思雨最多不过是受些教训，没想到她会死，如果他知道是这个结果，一定会出手。
谁知乔影秦只是将他的手一点点掰开，而后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手中一空，寒越心中莫名一紧，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而去。
……
乔影秦回到房间，忍着疼痛将一身血迹洗去，又将额头上的伤用厚厚的粉底盖住。
她要回去，不能吓到妈妈。
唐家已经被查封，她跟方姨通了电话，要到地址后直接去了殡仪馆。
殡仪馆内一片死寂，空荡荡的大厅只剩唐母和方姨两人。
乔影秦看着桌上姐姐的黑白遗像，僵硬地走上前。
唐母红着眼跪在一旁，默默地烧着纸钱。
乔影秦僵着身子慢慢跪下，眼泪似乎已经流干。
唐母抬头看着大女儿的遗像，轻轻地说：“你姐没有丢我们唐家的脸，她走的很安详，你不要多想。”
乔影秦听到这话，眼眶瞬间浸红，看着桌上的唐思雨含笑的照片，一个重重地头朝着她磕下。
哑然失声：“姐，对不起！”
晚秋，落叶凋零，凄冷的雨落在肩头。
乔影秦小心翼翼地护着姐姐的骨灰盒，害怕雨水将其打湿。
下葬仪式非常简陋，唐思雨的墓地就在唐父旁边。
看着墓碑上两人的照片，乔影秦似乎连怎么哭都不会了。
唐母也苍老了十岁以上，淋着雨她眼睫微颤地看着乔影秦：“回去吧，送到这儿就可以了。”
“妈，我想跟你一起住。”乔影秦喉咙发苦。
唐母听罢，强忍着心底的酸涩，搀着方姨头也不回：“你是季太太，季家才是你该回的地方！”
乔影秦追上去，却被唐母拿伞抵在原地：“唐家已经没有女儿，季太太自重。”
乔影秦听后再也扯不出一句话来，愣在原地不敢置信。
唐母不敢去看乔影秦，攥紧方姨的手僵硬转身，泛白的唇已经被咬出血。
悠悠，唐家没了，妈不能把你也连累了。
……
淅淅沥沥的小雨没停，乔影秦踉跄着走在秋风萧瑟的街道中，身体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站在季家大宅。
她仰起头，第一次觉得，牢笼原也不过如此。
佣人认出乔影秦，连忙将她带入老宅，季芸得到消息，立马让送到自己房间。
季芸见她一身狼狈的过来，不由皱眉：“马上就要手术了，不在家好好等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给我五百万，我就答应你说的跟枭寒离婚，把眼角膜给他。”
乔影秦表情平静，语气却没有丝毫迟疑。
她可以成为废物，但是她妈需要这笔钱养老。
季芸先是一愣，随即一脸鄙夷嗤笑出声：“装乞丐来我这儿要钱了？唐家人还真是一路货色。”
乔影秦垂落的手不觉收紧，“不答应，就免谈。”
说着PanPan，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季芸呵住她。
虽然不知道乔影秦为什么突然转变，但季芸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好，只要你跟枭寒离婚，我马上转账给你。”
……
半山别墅。
寒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大厅里一片漆黑。
因为看不见，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司机打开灯发现客厅有人后，就安静的垂眸关门离开。
乔影秦起身一步步走到寒越的身边，直接将一张纸递到他的面前。
“签字吧。”
纸被晃动的声音让寒越心一沉：“什么东西？”
“离婚协议。”
寒越一愣，胸口不由燃起了怒火：“你发什么疯？”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乔影秦将离婚协议书和一小盒红泥慢慢抬起。
“只要按下手印，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
寒越心底莫名有些慌乱，嘲讽道：“你不说你欠我的吗？你还了吗？”
“唐家两条命，还不够吗？”乔影秦看着他：“或者，我的命也可以给你。”
乔影秦的话如同在寒越心中扔下一颗响雷，他暴怒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中：“你以为你的命有多珍贵！你别太看得起你自己！”
乔影秦低头将纸张签字的部分放在寒越的手边：“既然这样，就签字吧。”
寒越气急，“你以为我不敢？”
他拿起笔，很快签下自己的名字，而后一把将乔影秦掀翻在地：“滚！”
他气愤地摸索上楼，回到房间，捂着胸口只觉得空荡荡的。
楼下，乔影秦紧紧闭着眼，咬着手背无声的痛哭着。
唐久，她回到自己房间，将藏在柜子里的摄像机拿出来，对着镜头说下了这场婚姻的结局。
录完后，她将所有东西都封存在角落的打包盒里，按照寒越对自己的恨，之后应该会毫不犹疑的丢掉。
这样的结局，或唐是最好的。
她开启，他丢弃。
离开房间，将客厅最后一个尖锐角落包好，乔影秦关上门，披着夜色往唐母租住的房子走。
两个小时不到的路程，因为她的渐冻症突然发病，这一路不断的摔到爬起，她走了整整一夜。
终于在天亮，到了她唯一的避风港。
她费力将门敲响，唐母把门打开，看到一身伤口又狼狈的乔影秦彻底愣住。
而乔影秦强撑着意识对着唐母欣然一笑：“妈，我不是季太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