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春信免费全文 黎栀谢南忱小说在线阅读
直到墓碑前只剩她自己,黎栀才恍然回神,想起舅舅最后说让她单独待会儿,留个司机在墓园门口等,他们先走了。
黎栀抱膝坐在地上,安静地陪着刚入土的妈妈。 隔着十几米的墓碑前还有另一群人,声势浩大,站了乌泱泱一片。 不知道逝者什么身份,进来的时候她留意到,车都是劳斯莱斯和宾利。 一对似乎是母子的中年女人和年轻男人悲痛欲绝地互相搀扶,年轻男人跟她一样,不停地磕头回礼。 旁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 身材像竹竿似的瘦高,脊梁挺得笔直,除了那套纯黑西装,不像是来吊唁逝者,倒像参观,从姿态上看不出一点悲痛。 格格不入的气质让黎栀不禁多留意了两眼,直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才迅速将头撇开。 离得太远,光线也暗,她没看清对方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从她身后不远处经过,伴着窃语声:“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流,头也没磕一个,真是枉为人子,不孝。” “你少说两句。”旁边的女士劝他。 “我说错了吗?”男人冷哼一声,“白眼儿狼,他爹的葬礼,我们都还没走呢,他倒先走了。活该一分遗产都拿不到,我要是谢大哥,我也不给他。” 黎栀抬头往那边看,瘦高的男人不见了。 再过一会,人群也散了。 雨滴在墓碑上,黑色石板溅起一朵朵水花,被浇过的地方像经过洗礼,变得透亮。 仿佛是乌云积压不住的沉重一瞬间倾倒下来,没一会儿,黎栀浑身都湿透了。 离开之前,她绕过去看了一眼那个和妈妈同天下葬的人。 墓碑比妈妈的精致,无论是打磨和石材或是刻字的工艺,都尽显豪奢。 墓碑中间写着——先考谢文骏之墓。 立碑人有两个名字:谢南忱,谢承泽。 她对着陌生人的墓碑鞠了三个躬,最后回头凝望母亲的墓碑片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里。 到墓园门口的路有点远,两旁都是常青塔松。黎栀顺着台阶往下,迎面上来一个穿黑衣,撑黑伞的中年男人。 抬眼看去,那张陌生的脸透过雨帘,温吞又和蔼。 “小姑娘,这是门口一位先生给你的。”来人穿着墓园的工作制服,边说边把手里另一把伞撑开,递给她。 “谢谢。”伞柄是暖的,一阵热流进到心底,雨水被隔绝在伞外,风也没那么冷了,黎栀勾了一下唇,“那位先生有说他是谁吗?我怎么把伞还给他?” “是谁我不太清楚。”大叔笑了笑,“不过那人说,你要还的话送到裴公馆。” “哦,好的。”她点点头,再次道谢,“谢谢您。” “不客气。”大叔呵呵笑,指着前面的路,“天冷,快回去吧,别感冒。” “嗯。” J形伞柄上有精致的描金图案,伞握在手里很沉,宽大的伞身将她整个人保护起来,从头到脚风雨不侵。 伞内还弥漫着一股香味。 原本她是没注意的,那香味淡到几乎没有,可抬手时,她闻见了沾在手上的味道。 是低调淡雅的沉水香。 ** 葬礼过后,黎栀在家浑浑噩噩好几天,听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几乎没下过床。 连打小跟她疯赶玩闹,特地从国外回来参加葬礼的黎宇,她也没搭理几句。 “不吃饭成不了仙,但是会死。”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站在床边叫她,“起来,吃饭。” 黎栀背过身:“没胃口。” 黎宇又从床尾绕过去,非杵在她眼皮子底下:“我明天就走了,你起不起?” 黎栀这才抬了抬眼。 黎栀跟妈妈姓,黎宇是她表弟,胜似亲弟。因为学习不好,被他爸送出国镀金。 19岁,正叛逆的年纪,唯独对表姐言听计从。 但反过来,黎栀不怎么听他的话。 这是他劝她吃饭的第三天。人都瘦得皮包骨了,还挺倔强。 黎宇蹲在她面前,痞里痞气地碎碎念:“你可想好了啊,你饿死了就没人管我了,我爱干啥干啥,学也不用上了。我这人吧,有多大能耐你也知道,我爸那公司交我手上迟早破产。到时候我们家没钱了,姑姑那墓地一年十几万管理费,我又出不起,就给你俩再找个‘风水宝地’,什么鬼子山啦,乱葬岗啦……” 黎栀把枕头砸他脸上:“你才死!你明天就给我去死!” “我明天坐飞机,你咒我?”黎宇摔开枕头,膝盖抵在床上捂她嘴,“赶紧给我呸呸呸!” 黎栀张嘴咬他手,疼得他当场跳起来:“我草!三天没吃饭你还有力气?” 听见动静的梁木兰急匆匆赶过来,手里还拿着饭勺:“让你叫你姐吃饭,你在干嘛?” 黎宇委屈巴巴地给她看自己手上的牙印,指向罪魁祸首:“她咬我。” “活该。”梁木兰瞪了他一眼,看向黎栀的时候秒变温柔:“饿了吧?快下来吃饭,你舅做了糖醋鱼。” 梁木兰走后,黎宇把地上的枕头拍了拍灰,扔给她:“行了?满意了?我这都挂彩了,您大小姐能不能赏脸吃口饭?” 黎栀整个人有点木,慢悠悠转头,看向窗外。 雨过天晴了,有阳光照进来,屋里这些天闷出的霉味仿佛消融了一些,头脑也变得轻盈一些。 她吸了吸鼻子,坐起身:“你出去,我换衣服。” * 明天儿子要走,黎锐锋做了一大桌吃的。糖醋鱼,蒜香排骨,凉拌的香菜牛肉,两个素菜,一个汤,还有一罐熬得很烂的粥。 粥是给黎栀准备的,刚上桌,梁木兰就给她盛了一碗:“你都三天没吃了,先喝点粥垫垫,不然胃受不了。” “谢谢舅妈。”黎栀接过来,用小勺子舀起来吹了吹。 香气扑鼻,是甜口的冰糖雪梨粥。 舅舅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然而舅舅的手艺,黎宇这小子没遗传到半分,到现在连速冻饺子都煮不熟。 “机票定好了?”黎锐锋问他。 黎宇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接着啃排骨。 “去了之后好好学习,别又跟一帮狐朋狗友瞎混,不干正事。”黎锐锋道,“爸妈不在身边,你自己自觉。” 黎宇抖着腿,耷拉着肩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 直到被黎栀狠狠踩了下脚,差点疼到晕厥。 忍住险些脱口的骂字,他面目扭曲地看了眼黎栀,又不情不愿地看向他爸:“知道了,我会自觉的,保证顺利毕业。” 黎锐锋对他期望不高,拿到毕业证就行。 梁木兰笑了一声:“你呀就服你姐,早知道让她去国外看着你。” “才不要。”姐弟俩异口同声。 被黎栀那一脚踩得精神,黎宇这下腿不抖了,肩也不耷了,老老实实坐着吃饭。 眼睛瞥到玄关挂着的黑伞,问:“那谁的伞啊?还挺好看。” “你姐拿回来的。” 黎宇笑呵呵凑过来:“姐!送我吧!我拿去国外睹物思你。” 黎栀晃了晃神,想起葬礼那天陌生人借她的伞。她居然全给忘了,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等着用。 迟疑片刻,才往嘴里喂了颗玉米,扯唇道:“想得美。” 吃完饭,她坐在沙发上搜索小程序。 本想约个快递上门,填好收件人地址,光标在手机号码那儿顿住。 犯愁的同时,她转头看了眼窗外。 院子里葱茏的景色被阳光笼罩,秋千架缠绕着的花藤也格外生机勃勃。 依稀闻到一阵花香,惫懒的身子突然很想出去透透气,吹吹风。 她躺了太多天,快霉了。 于是带上那把雨伞,出门打了辆车。 报过地址后,司机从镜子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黎栀原本没在意,结果车开上大道,司机又瞄她,还试探地开口问:“你去裴公馆做什么啊?” 许是隔了太多天,伞已经闻不到沉香味,黎栀用指腹摩挲着伞柄。描金的图案是阴刻,边缘平滑,一点也不扎手。 “找个人。”她说。 “你认识那里边儿的人?”司机眼睛亮了亮。 黎栀有点不耐烦。 她不八卦,也不喜欢别人缠着她八卦。 还没来得及说不认识,那人已经激动地攀谈起来:“听说裴公馆里住的人可有钱了,比那个谢家还有钱,真的假的?” 黎栀把头撇向窗外:“抱歉啊,我不知道。” 降下车窗,风呼呼地吹进来,头发在风里肆意地飞,黎栀闭上眼睛。 司机见她一副懒得聊天的态度,歪了歪嘴,识相地没再多问。 半小时后,黎栀在裴公馆附近下了车。 那片设有保安岗亭,出租车隔很远就被拦下,里面宽敞的林荫道足够四五辆车并排行驶,应该都是给主人家准备的。 果然不是一般的有钱。 黎栀朝门口走去,竭力忽略掉两侧站得直挺挺的八个壮汉带来的压迫感,对岗亭里看上去稍微和蔼的门卫大叔说:“您好。” 大叔打开面前的玻璃窗:“干嘛的姑娘?这是裴公馆,不能进,右边那条路出去啊。” “叔叔,我是来还东西的。”黎栀给他看伞,“有人要我还到这儿,您可以帮我转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