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宋熙遥有些慌神。
但她慌的不是巫山的死讯，而是云卿辞眉间的冷意。
云卿辞黑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似是想探究进她的心底。
“在巫山的尸体旁边，发现他用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字。”
听见这话，宋熙遥心底狠狠一沉。
“一个宋字。”
不待云卿辞说完，宋熙遥的腿软了一下，扶住桌子才堪堪站稳。
随后她强装镇定，红着眼眶开口：
“皇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定是有人诬陷臣妾！”
云卿辞却冷笑一声：“朕只是说他留下了一个宋字，世上姓宋的这么多，你怎么如此紧张。”
闻言，宋熙遥一滞，又听见云卿辞说：
“当年替朕试毒的，真的是你宋熙遥吗？”
“皇上！若不是我，我又怎会知晓那么多的细节！我有怎会落下顽疾！”
宋熙遥义愤填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云卿辞却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开口：“最好是这样。”
说完他便离开了。
云卿辞走后，宋熙遥叫来杀手，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蠢货！你做事就不能做干净点吗？宋府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废物！”
那杀手沉默的听着，并没有反驳。
宋熙遥骂完还不解气，将桌上的茶杯扔了过去。
啪！
茶杯触地而碎，而那杀手额上也流下了鲜血。
宣明殿。
“皇上，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休息一下吧。”
于公公有些心疼地看着云卿辞，只见他的眼下已是乌青一片。
云卿辞并未理会于公公，好似不知疲惫般不停地处理公务。
屋外传来司起的声音：“皇上，事情已经办妥了。”
云卿辞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进来。”
司起推开门，看见云卿辞这副模样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皇上，白太医已将卿妃娘娘的尸身做了不腐处理，只需皇上定好日子，便可下葬。”
云卿辞听着司起的话，声音中带了嘶哑：“容朕再想想。”
“皇上！”司起不愿见云卿辞这副颓靡的模样，只好道：“白太医说最好快些。”
当然，这的确是白太医的意思。
气氛一时陷入了安静。
云卿辞黯然垂眸。
他想留住云鹤，可是他不能这样做。
半晌，他缓缓开口：“那便定在明日吧。”
⋯⋯
夜色深沉如水，白离从太医院离开，向白府走去。
两年前他只是一个沦落街头的难民，是云鹤发现了他有着非常高明的医术，便将他引荐到了太医院。
而云卿辞也对他的医术很是赞赏，便将在宫外不远的一处宅院赏赐给了他。
白离进入有些空旷的白府。
因为他并不习惯被人伺候，所以府内除了打扫院子的小厮和一个做饭的阿婶便没什么人了。
他回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到住房，而是来到一处偏院。
在门前站定后，他敲了敲门。
可里面却没有回应。
白离顿时显得有些慌神，直接推门进去了。
屋内并没有掌灯，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床上躺了一个人，看模样已经睡着了。
白离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正欲离开，床上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
她的脸色苍白，眸子却清明地看着白离。
“为什么要救我？”
======第十三章======
白离并未回答，端凝着云鹤的脸色，随即叹了口气：“你又没喝药吧。”
云鹤垂下眸子，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本该是已死之人。”
那日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下，谁知道居然还能再次醒来。
白离告诉她，她只受了较严重的外伤，但并不致死。
真正让她停止呼吸的，是雪兰香的毒。
毒素侵入的心脏，让她陷入了假死之中。
而白离在准备为她的‘尸体’做防腐处理时，发现了这一点。
于是他偷来了云卿辞的解药，果然救活了她。
然而在解掉云鹤体内雪兰香的毒后，他发现居然还有另一种毒在她体内。
是一种叫龙砂的毒。
虽然是余毒，但是毒性不比雪兰香弱，随时都可能要了云鹤的命。
因此他每天都会叫做饭阿婶熬药给她，可云鹤很是抗拒。
她已经没了继续活下去的支撑了。
白离默了一瞬，随即说：“我今日得知，雪兰香的毒与龙砂相克。”
“若不是这雪兰香，你可能已经⋯⋯”
听及此，云鹤一怔，随即苦笑道：“你是想告诉我，云卿辞种那花可能是为了我好？”
白离艰难点头，虽然他心中有私心不愿告诉云鹤这件事。
但是他想让云鹤能开心些。
可云鹤出乎意料地，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若他一早便知我体内有龙砂，为何不告诉我？”
说着，她眼中浮现起一抹嘲意：
“他只是想让我成为宋熙遥的药引罢了，谁知误打误撞地，救了我一命。”
“那你想报仇吗？”
白离这措不及防的一问，让云鹤一僵。
“什么？”
“把身体养好，然后报仇。”
云鹤的手颤了一下，随即哑声道：“我累了，你走吧。”
白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云鹤闭着眼，想要掩饰眼底的苦涩。
可一闭眼，脑海中浮现地确实父王母后满脸是血的看着她的画面。
再次睁眼后，云鹤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那碗药。
翌日，皇城。
“听说了吗？皇上要将死去的卿妃娘娘葬在皇陵！”
两个宫女走在一起，正小声谈论着。
另一个宫女闻言，很是惊讶：“这么看皇上当真是爱卿妃娘娘的，可以前为什么不立她为后啊？”
“嘘！”第一个宫女拉了一下她的手臂，低声道：“朝堂那边，是不会让一个异国女子成为皇后的，这话以后你莫要乱说！”
“啊，好的⋯⋯”
她们两个不在议论，匆匆离开。
宣明殿。
于公公躬身走到云卿辞面前，低声道：
“皇上，卿妃娘娘即将封棺，你可要去看看？”
云卿辞沉默了良久，似是很犹豫。
最后他还是道：“罢了，她许是不愿再见我了。”
封棺完毕后，接下来便是入葬仪式。
云卿辞要将云鹤葬在皇陵这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毕竟，只有皇后才能葬入皇陵。
宋熙遥在得知这件事后，气得摔了不少清荷宫的物件。
直到屋外有人禀报，她才停下。
“熙贵妃娘娘，丞相大人来了。”
======第十四章======
宋元推开门，看着满屋狼藉，不悦地皱眉。
宋熙遥见到他如此，瑟缩了一下。
父亲待她一向严格。
但宋元并没有责骂她，沉声开口：“看来皇上对那个卿妃依然用情颇深啊。”
不待宋熙遥回应，宋元话锋一转：“巫山死了，是你干的吗？”
闻言，宋熙遥一僵，她自知瞒不过宋元，只好承认。
宋元一掌拍向桌子，吓得宋熙遥一抖。
“糊涂！”
宋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如今是关键时期，你在这时杀了巫山，让皇上起疑了怎么办！”
宋熙遥垂头不敢说话，宋元脸色凝重了起来，最后道：“看来，立后之事不能拖了。”
白府偏院。
何婶照常熬了一碗药送到偏院，结果她惊讶的发现一向抗拒的小姑娘这次居然喝了。
她显得很是欣慰，笑着说：“这就对了嘛，自己的身体要紧，多大的事总能熬过去的。”
云鹤抿唇，没有说话。
何婶也没在意，像往常一样给她的伤口换药。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姑娘，你知道当今皇上身边的卿妃吗？”
云鹤愣了一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
“哎呦，听说那卿妃年纪轻轻的便殒命了。”
何婶叹息一声，又道：“听说今日皇上要将她葬在皇陵呢，可见当真是爱她。”
云鹤浑身一僵。
云卿辞为何要将她葬在皇陵？
往事仿佛浮现在她眼前。
“你身为异国人，也妄想做我北麒的皇后？”
即使是回忆，云卿辞的这句话还是能让她感到心痛。
既然如此，那云卿辞此番意为何？
她想不到答案，但她想要知道答案。
宣明殿。
处理完云鹤的入葬仪式后，云卿辞显得很是疲惫。
于公公走了过来，告诉他宋元来了。
云卿辞捏了捏眉心，他知道宋元这次来是想说什么。
“不见。”不知是不是劳累所致，云卿辞的声音是沙哑的。
“是。”于公公应了一声，向屋外走去。
云卿辞静静地看着跳跃的烛火，忆起往事。
他小时候中了一种奇异的毒，听救治他的医师说，有一个小姑娘自告奋勇以身试药，才让医师得以研制出解药救他一命。
云卿辞即位以后，便一直在寻找那个人。
后来，当年的制药师巫山告诉他，救他的人是宋熙遥。
可他总觉得不对劲，不知为何，脑海里竟浮现起了云鹤的脸。
但是那时的云鹤还是翎国的公主，怎么可能跑到北麒来救他？
如今巫山死了，让他心中的疑惑更甚。
不知过了多久，于公公走了进来道：“皇上，已经很晚了，早些歇息吧。”
“嗯。”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太累了，云卿辞很快便睡着了。
弯月升上树梢，外面寂静无声。
似有所感般，云卿辞忽然睁眼，正好对上了云鹤沉静的眼眸。
他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而云鹤也一动未动。
半晌，在一片沉寂中，云卿辞哑声开口道：
“云卿，你终于肯来到我的梦里了吗？”
======第十五章======
云鹤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偷溜进宣明殿。
但是她还是不受控制般走到了云卿辞的榻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不料他睁眼了。
在那一刻，云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云卿辞开口说了那句话，云鹤才感觉到如释负重。
看样子，他把现在当成梦境了。
只是，他刚刚好像没有自称朕，而是说了我。
云卿辞见她没有回答，轻声道：“云卿，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他如很久以前一般，唤她云卿。
云鹤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
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云卿，对不起。”
听见这句话，云鹤狠狠一怔。
云卿辞在向她道歉？
是因为她死了，所以他愧疚了吗？
云鹤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她活着的时候那般对她，如今她‘死’了，却来跟她道歉。
云卿辞把她当什么了？
“云卿辞，我恨你。”
似是没料到云鹤会说话，云卿辞愣了一瞬，再反应过来时，云鹤已经不见了。
白府。
白离正敲着偏院的门，同以前一样，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可他推开门，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云鹤的身影。
白离心一沉，连忙跑出府外想要去寻，却见一袭白衣的云鹤缓缓走来。
她的脸因为龙砂毒显得很是苍白，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形同鬼魅。
白离过去扶住她，见她虚弱的模样皱了皱眉：“你的身子除了龙砂毒外还有外伤未好，怎么能乱跑？”
白离没有问她去了哪里。
云鹤抬头看他，声音轻的像羽毛：“我去见云卿辞了。”
白离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问道：“他看见你了吗？”
“看见了。”
白离步子一顿，又听见云鹤苦笑一声：“他把我当成梦了。”
白离不再说话，两人一路无言走到了偏院。
“白离，谢谢你。”云鹤看着白离正欲离去的身影，轻声道谢。
白离背影一僵，没有回头，声音有些闷：“这是我应该做的。”
云鹤笑了笑，她知道，白离是为了报答她当年引荐他的恩情。
但他为她做了很多了，恩情早已报完。
她不会再麻烦白离了。
一缕阳光照在云卿辞的脸上，他长睫微颤，睁开了眼睛。
他环顾了四周，宣明殿依然如以前一样空旷，并无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
果然是梦。
云卿辞的心中涌现出无限的失落感。
下早朝后，云卿辞向云苑宫走去。
于公公与司起都意识到了这不是回宣明殿的路，但谁都没有说。
云苑宫内，紫苑正在整理云鹤的遗物。
云鹤走之前，将她的卖身契放在她的床头，所以紫苑现在是自由的。
但是她不愿走，她想留在这。
见云卿辞来了，紫苑忙行了一礼，云卿辞微微颔首，目光却被遗物中的一封信吸引。
⋯⋯
何婶如同以往一样端着熬好的药来到了偏院。
进来后她发现榻上的被子隆起一个鼓包，似是床上的人还在睡梦之中。
她将药放到桌上，去唤她起床：“姑娘，该吃药了。”
“姑娘？”
可任凭她怎么喊，榻上那人都一动不动。
何婶上前去掀开了被子——
榻上，竟空无一人！
======第十六章======
云卿辞从遗物中拿走了那封信，还拿走了一个未绣制完的平安福。
紫苑说，这封信是云鹤写给他的，与那平安福放在一起。
宣明殿。
云卿辞展开信纸，一眼却看见了上面的几点血迹，狠狠一怔。
记得她死的那日，她曾告诉过他自己很难受，可是他没有信。
原来是真的。
想到这，云卿辞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扎了一般。
信纸上的一句话映入眼帘：
‘云卿辞。这段感情由我开始，至我结束。’
这是她对自己的诀别。
若是他能早些看到⋯⋯
云卿辞将信纸揉入怀中，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皇上，白太医求见。”于公公的声音在外响起，云卿辞将东西收起来，哑声道：“进来。”
白离进来行了一礼后，踟躇道：“皇上，有一件事微臣未曾禀报。”
“什么事？”
“之前在为卿妃娘娘的尸身做处理时，微臣发现，卿妃娘娘体内有龙砂毒。”
白离之所以现在才说，是因为他刚刚得知云卿辞小时候也中过龙砂毒。
云卿辞一怔，抬头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那龙砂毒在卿妃娘娘体内似乎有些时日了，因着皇上种的雪兰香克制住了它所以没有发作。因此微臣以为皇上知情，所以便没有禀报此事。”
白离见云卿辞此时的反应，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云卿辞猛地站起来便向外走。
于公公忙不迭跟上。
清荷宫。
宋熙遥这几天都很焦虑。
自从册封礼推迟后，皇上那边迟迟没有再提，甚至还让云鹤的遗体入了皇陵。
“娘娘，皇上来了。”屋外有宫女前来禀报。
听到此话的宋熙遥一怔，随即一阵欣喜涌上心头。
自从上次云卿辞来过之后，便再也没有踏入这清荷宫，今日终于来了，让她怎么能不高兴。
她得与云卿辞好好说说这立后之事。
云卿辞进来后，还不待宋熙遥开口，他便打断了她：
“当年试毒的，并不是你，而是云卿。”
一句话，让宋熙遥如坠冰窟。
她不明白云卿辞是怎么发现的，依然反驳道：“怎么可能是她，她当时都不在北麒！”
云卿辞冷冷地看着她，并没有听她狡辩。
“来人。”他抬手，随即便有侍卫端了一碗汤过来。
宋熙遥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脸色变得煞白。
她怎能看不出，那是断肠毒药。
“皇上，宋家为你效力这么多年，如今，你却要让我死吗？”宋熙遥颤着声音问。
云卿辞眯了眯眼，危险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边。
“想让朕留你一命？”
云卿辞的声音太冷，让宋熙遥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开口：“是、是的。”
云卿辞唇角缓缓透出一抹阴郁的冷笑来，宋熙遥顿时觉得后颈一片凉意。
“那朕就成全你。”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人破门而入，拉住宋熙遥便往外走。
宋熙遥见状尖声喊道：“你们要对本宫做什么？！”
可无论她如何挣扎，叫喊，云卿辞都无动于衷。
最终，她被拖了下去。
白离回到府内，正欲将此时告诉云鹤，却撞见何婶慌张的从偏院跑出来。
见到他，何婶连忙道：“白大Ns人，那姑娘不见了！”
白离闻言心猛地一沉，连忙跑进偏院，里面果然没了云鹤的身影。
这时，地上的一张字条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将其捡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着：
“白离，原谅我的不道而别。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