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渊俯身,指骨微响,“那么,你觉得他冲到姑娘面前,让姑娘出城去接紫菱,是没错?”
红狼凝了凝,摇头,“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蓝寂做错了,属下也错了,没有及时拦住他。”
云少渊直起身,盯着他好一会儿,“回国公府去,再任人乱闯国公府,那就不是撤职的事。”
红狼知道殿下决定了,求情无用,只得站起来躬身,“属下告退!”
“属下不服!”
蓝寂大喝一声,竟直接闯了进来,跪在地上倔强地抬头,大声地道:“属下认为殿下应该下令,让姑娘出城去接紫菱才对,属下没有错。”
“蓝寂!”红狼急忙伸手去拖他,厉声道:“你别再说,别惹殿下生气。”
蓝寂甩开红狼,直直地跪着,“属下不明白为什么殿下对紫菱的态度前后大变,就因为您要迎娶姑娘,便忘了您和紫菱往日的情分吗?”
“紫菱被俘,您难道不心疼吗?她回来,您难道不高兴吗?”
“属下在您的脸上,没看到半点高兴,您是不是觉得她被俘,会被人辱了清白,她不清白了,您就不想要她?”
“就算她被辱了,那也不是她的错,殿下应该更心疼才是,属下实在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属下冒犯,您出去问问兄弟们,您这样对紫菱,他们看在眼里,是否会心寒?”
红狼听得头皮发麻,蓝寂是不要命了吗?竟敢这般挑衅殿下。
“你不要再说了,闭嘴!”红狼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便要拽着他出去。
“我还没说完!”蓝寂愤怒地挣脱,再重新跪在地上,“我说完之后,殿下要杀要剐,蓝寂绝无怨言。”
红狼心惊胆战地也跟着跪下,想着殿下要杀蓝寂的时候,兄弟一场,如何也要帮忙求情。
但云少渊脸上没有生气之色,连眼底的寒气也消失了,面容和煦,“蓝寂,你说得对!”
蓝寂怔了怔,“既然如此,殿下是否该下令,让姑娘出城去?”
云少渊握住了椅子的扶手,语气依旧温和,“暗疾私下报过,紫菱伤势不重,不需要姑娘出城去接她,但你为紫菱冒死进谏,可见你着实对紫菱情深意重,本王便成全你这番情意,把紫菱许配给你为妻。”
“什么?”蓝寂嘴唇哆嗦了一下,眼底惊骇,“许配给属下?这怎么能行?”
云少渊微笑道:“正如你所说,本王应该要念紫菱的情分,但你为紫菱做了这么多,紫菱也该念你的情分,所以,她会同意的。”
“不,不是这样的,殿下,紫菱喜欢的人是您,不是属下!”
云少渊笑容收起,一瞬间,清冷严厉,“红狼,传本王的命令,为蓝寂和紫菱筹备婚礼,都是义气儿女,不必选什么吉日,三天后成亲。”
“婚礼不必盛大,但要走个仪式,由敏先生督办,本王亲自为紫菱添妆,如此,才能不叫跟了本王多年的兄弟们寒心。”
“蓝寂对紫菱的一番情深爱护,也昭告府内外的兄弟,叫大家知悉,一如之前紫菱对外宣称本王曾喜欢她一般。”
红狼伏地,“领命!”
蓝寂摇头,艰难地道:“不,殿下,紫菱应该是您的侧妃,您是要弃了她么?而且,紫菱也没有告知所有人,都是紫衣外传出去的。”
云少渊笑意冰冷,却不言语了,袖子一扬,宽袖化作巴掌,落在了蓝寂的脸上。
这一拂,凝了内力,蓝寂被打得脑袋偏了出去,半扑在地上,悲声道:“殿下,您这样做,紫菱会恨死属下的。”
云少渊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唇角凝了冷笑,“你为她冒死进谏,她若恨你,岂不叫兄弟们寒心了?且你往日如何为她,兄弟们也都看在眼里,她怎会不念这份情呢?”
蓝寂脸色惨白,这些话,原是他说殿下的,说时义愤填膺,满心不甘,可如今殿下说紫菱,怎是这般的刺耳?
云少渊继续道:“况且,紫菱曾跟本王说过,她心里有你,你若不信,等紫菱回来本王亲口问她,你在旁听着。”
蓝寂怔怔地看着他,这怎么可能?
紫菱心里只有殿下。
她不止一次说过,会和他当一辈子的兄弟,不离不弃。
怎么会跟殿下说心里有他?
她喜欢殿下,殿下那会儿也喜欢她,那她怎么会这样说呢?
云少渊抚着袖口的刺绣,眉目不抬,掩盖了眼底阴郁,“下去吧,领二十大板,再领一身护卫的衣裳,二十大板对于你无碍,明儿开始巡逻。”
蓝寂心里头是彻底懵了,也不敢再说,磕头告退下去领板子。
红狼还没走,问道:“殿下,真让他们成亲啊?”
“怎?你觉得不好?”
红狼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紫菱不喜欢他,只利用他。”
云少渊道:“但他不知,任何人对他说的话,都不如紫菱说的有分量,包括本王。”
他顿了顿,“红狼,让青鞘管着蓝衫卫,再从底下提拔个人上来。”
红狼心里难受,“您真的要弃了他?”
“从他擅自去找国公府,让姑娘出城去接紫菱开始,本王就不能让他掌蓝衫卫。”
红狼叹气,却还是再求了一句,“殿下,但这些年他对您忠心耿耿,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云少渊神色冰冷地望着外头,“下去吧。”
红狼见他心意已决,只得退下,他也知道蓝寂这么做很不妥当,竟然叫姑娘出城去接紫菱,还让殿下去给姑娘下令。
他真是昏了头。
云少渊闭目,沉吟了良久,才喊了一声,“暗疾!”
角落里响起了声音,“在!”
“陪本王去一趟国公府!”
良久,角落里响起了嚯嚯磨刀声,还有从牙缝里迸出的冷冽寒音,“等会!”
蓝寂领了二十大板,丢了蓝侍卫指挥使一职,心里难受得很。
他跟随殿下多年,从不曾犯错,也从不忤逆殿下。
殿下喜欢紫菱,他便把紫菱藏于心底,不敢争夺。
他也发过誓一辈子不会离开殿下,但一切都被他自己搞砸了。
殿下废他指挥使一职,暂时留在府中,但也只是暂时,殿下不会再让他留在王府了。
想到要离开殿下,离开弟兄们,他心里难受得紧。
红狼命人去请了敏先生之后,便去找蓝寂说话。
青鞘恰好也闻说了,先一步来到。
听红狼说完整件事情,青鞘不禁怒斥,“蓝寂,你是不是疯了?紫菱就算是重伤,一切也有居大夫,更殿下会有定夺,你自己去找姑娘,还让姑娘出城去接她,你把姑娘置于何地啊?她是萧王府的奴婢还是紫菱的奴婢?”
蓝寂趴在床上,眼底发红,“我只是担心紫菱的伤势。”
红狼冷冷道:“殿下后来都说了紫菱伤情不重,你还在那里不依不挠的。”
蓝寂锤了一下床板,低吼了一句,“我是见殿下不高兴,紫菱回来,他不高兴啊。”
“殿下的喜怒哀乐,几时会流露出来给我们看?”红狼拿了伤药过来,给他涂抹着,“你跟在殿下的身边这么多年,连这点你都不知道吗?”
“那是以前,姑娘来了之后,他都变了,姑娘跟他说话他就开心得不行。”
“能一样吗?殿下喜欢姑娘,他们是要成亲的。”
“殿下以前还喜欢紫菱呢。”
红狼一巴掌就拍在他的头上,“还说这些话?殿下都满府澄清过,没有的事,是紫菱自己说的。”
“你是说紫菱撒谎吗?”蓝寂撑起头,瞪着红狼,“你不许诋毁她,你还是不是兄弟?”
红狼见他比顽固还顽固,气得当场扔了伤药,“我不是,我是国公府的人,走了!”
他大步便走了出去。
结果出去几步却又转了回头,捡起地上的伤药挖了一块气呼呼地抹在了蓝寂的嘴巴上,“对啊,我是国公府的人,你这小子跑国公府去欺负我家姑娘,我怎能轻易饶了你?”
“呸呸呸!”蓝寂忙地吐口水,把伤药吐了出来,“红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上回你被殿下责罚,我打的板子,特意留了手,最后还是我帮你上的药。”
红狼扭身就走,屁股扭得那叫一个生气。
蓝寂气得又锤了一下床,飞瞟了青鞘一眼,“青鞘,你帮我上,明儿还要巡逻呢。”
青鞘双手抱胸,皱起了眉头,“蓝寂,你跟了爷这些年,你见过爷薄待过任何一位兄弟吗?”
“当然没有!”否则怎会让他如此忠心跟随?
“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认为他会薄待紫菱?紫菱是在战场被俘的,她回来殿下肯定高兴,如果不高兴,那么必定是……”
青鞘止住了话,这些话不必说出来,蓝寂应该能领会。
蓝寂生气,“你这是什么话?”
“你自己想吧。”青鞘拍拍他的肩膀,“在战场被俘我们竟不知道,逃了回来还被潜伏在燕国的内应追杀,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除非紫菱带走戎人的机密,如果没有,那么戎人不惜暴露燕国的内应也要杀她,嗯,好好想想。”
蓝寂怔怔地看着他,从知道紫菱回来他就处于亢奋激动的状态,没有好好思索过。
“所以殿下没有表现出高兴,是因为他也在怀疑?你们都在怀疑?”
“我们有脑子,且没被爱情冲昏头脑。”青鞘说完,也转身出去了,“你没给我上过药,所以我不算忘恩负义。”
蓝寂撑着身子的双手缓缓地回收,脑袋埋在枕头里,脑子里浮现出紫菱的脸,那张永远对他微笑且包容的脸。
她……
蓝寂不敢想,一想便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那样混战的情况下,最后戎人杀手是被杀退的,不曾俘虏过谁。
又或许,因为殿下当时受伤,所以大家都没有看到?
当时死了很多人,紫卫队的也不少,当时战场和被火焚烧过,虽说找不到尸体,但是其实大家都默认她是牺牲了。
而且青鞘说得有道理,她被俘虏之后逃出,其实以她的身份不值得戎人发动燕国潜伏的内应去追杀她。
除非,她真的是偷走了机密。
蓝寂慢慢地抬起头,紫菱,你一定是掌握了什么,才让戎人如此不顾一切,对吧?
等你回来跟殿下禀报了,所有的误会都会冰释的。
你一定要把证据拿出来,打他们的嘴巴。
云少渊和暗疾出门上马车的时候,看到樊妈妈被一辆马车送回来。
这小老太太是被搀扶着下马车的,送她回来的就是樊小花将军。
云少渊看到他就脑袋发麻,立刻下了帘子,装作看不见。
但樊将军却看到他了,急忙跑过来行礼,“殿下!”
云少渊嗯了一声,没做什么回应。
“在这里看到殿下就好了,”樊将军很高兴,但随即神色就严厉了起来,“那日您走后,末将亲自回去军备库,发现有几副铠甲被咬了。”
云少渊竟空前地脸色大变,“快走!”
“殿下,”樊将军拦在马前,“这几副铠甲,是顽固咬的吗?咬烂棉衣罚跑,但损坏铠甲,是要打军棍的。”
“臭小子!”樊妈妈有气无力地骂着,“你还要打殿下军棍不成?”
樊将军义正辞严地道:“姑妈,铠甲乃是军中要物,一副铠甲,能护着一名先锋的性命。”
他走近马车,声如洪钟地道:“殿下,请您交出顽固。”
马车底下,传来暗疾的声音,“顽固在国公府,由国公府的辛夷看管,她说任何人不得处罚顽固。”
云少渊的长剑从马车里直伸到车底,警示着暗疾,暗疾这才闭嘴。
樊将军追问道:“国公府?哪个国公府?魏国公?”
车夫马叔听到殿下的出剑声,当即挥起马鞭,大声喝道:“樊将军走开,殿下有要事办。”
樊将军连忙退开,虽说惩罚的事要紧,但不能阻碍殿下办正事。
等马车走后,他回头看着樊妈妈,问道:“姑妈,魏国公府有一个叫辛夷的吗?”
樊妈妈没搭理他,在门房的搀扶下,进了府中去。
樊将军没跟进去,国公府辛夷?
远去的马车,传来暗疾那顽强的声音,“是忠义公府,以前的豫亲王府。”
第144章 他是特意来解释的
国公府。
大半个时辰过去,沈仞退烧了,落锦书让辛夷再查血象,暂时稳定。
术后发烧的情况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不是持续高烧,能退下来就行。
“姑娘!”周元在外叩门,轻声道:“殿下来了,在正厅等着您。”
辛夷正在刺沈仞的手指查血象,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噢,云少亲自来请你出城去接紫菱了。”
“别说话!”落锦书蹙眉,沈仞虽然迷迷糊糊,却还醒着呢。
辛夷哦了一声,“好,我不说话了,你出城要带我去吗?还是留我在这里看着沈仞?”
落锦书看了她一眼,想说几句,却觉得说了也白说,转身出去,“你看着沈仞。”
升职之后,似乎更脑残些了。
锦书还没出到正厅,便远远看见顽固如一支黑箭般窜飞出去,直奔正厅而去。
一路还发出嗷嗷嗷的吼叫,像在外头被欺负受了委屈的娃娃,要找家长告状。
落锦书转过回廊,就看到云少渊蹲下抱着顽固的脑袋,好一番安抚。
待他抬眸看到锦书过来,那抚摸的手便一下子推开顽固的脑袋,斥道:“退下,七天之期未到,谁许你靠近本王?”
顽固眼神破碎,弓步往后跌撞了一下,一个转身摆尾就看到锦书,它整个蔫了,趴在地上。
落锦书心头暗恨,这白眼心机狼,昨晚才喂了,今日便又装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没搭理这贱狼,抬头看少渊,只见他一袭白色的狐裘披风,端得是清冷高贵,因方才斥责顽固,眉目里蕴含着威严。
才觉得,心里头是有些想他的。
“锦书!”云少渊望着她,唤了一声。
“殿下!”落锦书福身,还没开口邀请他进去坐,便觉得一道暗影从眼前掠过,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来不及启动探照,那暗影便已经消失了。
她诧异,“是暗疾吗?”
“他估计是去找辛夷了。”云少渊眼底有些无奈,暗疾最近有些失控。
“哦。”她想起剥洋葱的事,还敢去找辛夷啊?这不找虐吗?
两人进了屋,对面坐下,落锦书问他这几日情况,可有胃疼或者头痛。
他道:“每日定时服一大碗居大夫开的汤药,觉得好多了。”
落锦书道:“中医调理身体好,继续用药一段日子,你别不耐烦。”
她话里有关怀,让云少渊心头微暖,“嗯,知道了。”
落锦书问道:“你是为蓝寂闯国公府一事来的?”
他坐直,“是的,跟你道歉,本王已经惩处了他,你别生气。”
落锦书想了想,道:“其实,没什么好生气的。”
可笑可气可恨可怜,就是在爱情里一厢情愿单方面付出的基本状态。
他没想到她会不生气,任谁听了那样的话,怕是要气疯的。
落锦书问道:“所以,紫菱是真的回来了吗?关于她的事,你要跟我说吗?”
云少渊道:“特意来这一趟,不单单是道歉,也想跟你说说这事,毕竟牵扯到你了。”
落锦书道:“好!”
她挺高兴少渊亲自来解释,有些事情如果不早点说开,容易造成误会。
“紫菱是漠南尊长的弟子,本王建府的时候是十六岁,初上战场打过胜仗,但到底处事稚嫩,太上皇便叫漠南尊长挑几个人给本王,其中就有紫菱。”
“因是漠南尊长的弟子,本王没有过多地调查紫菱,便把她交给当时的紫卫队指挥使紫燕。”
落锦书打断他的话,“紫燕和紫菱紫衣是什么关系?姐妹吗?”
“不是,只是凑巧名字都带了紫字,这也让阿燕觉得与紫菱有缘分,加上紫菱的办事能力高,深得阿燕赏识,派她出了几次的大差事,都在背后帮衬着。想让她迅速上位。”
“只是,紫菱的短板慢慢地呈现出来,她办事能力虽然好,但武功不高,所以一些重要的差事就算有阿燕在背后扶持,也没能办得理想,就在这个时候,紫菱把自己的妹妹紫衣带过来了。”
“紫衣的武功很高,且心思单纯,阿燕十分喜欢,且她恰好可以弥补紫菱的不足,紫卫队因紫衣的加入,迅速崛起,与其他卫队比肩而立,不相伯仲。”
“四大卫队都是直属本王管的,但是平日里本王只见指挥使,所以对底下的人并未有过多的了解,直到阿燕出了事,紫菱升任紫卫队的指挥使,本王与她的接触才多了些。”
“她接管紫卫队,本王自然要慎重调查她,叫暗疾去漠南尊长门下打听,暗疾调查回来,禀报说她姐妹二人年幼便拜了尊长为师,并未与外界有过太多的联系,加上太上皇对漠南尊长的重用与重信,本王便也没有怀疑了。”
“这几年,紫菱很少出大的差错,唯本王的命令是从,里里外外,都维护着萧王府的利益与名声,紫卫队在她的统领之下,加上蓝衫卫的帮助,渐渐地成为了四大卫队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