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签个字,她就可以走了。”
听见身后民警的话,陆慕倾浑身一怔。
她抬起头,一眼撞上洛宴礼冷冽的目光。
陆慕倾扯开青肿的唇角,生硬地叫了声“小叔”。
洛宴礼阴沉着脸,在赔偿协议上签了名。
等上了车,他紧绷的唇线才有了些许缓和:“你还想让我来这儿捞你几次?”
正在系安全带的陆慕倾神色一滞,却还是笑道:“不管几次,小叔总会来的。”
闻言,洛宴礼眸色一暗。
他侧目看着身边的人,夸张的发色和妆容,脸上满是因打架而弄出的淤青。
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孩。
洛宴礼蹙眉收回视线,发动车子朝律师事务所开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车停在事务所门口,洛宴礼才扔下一句“你自己回家”便准备进去。
“小叔!”陆慕倾叫住他,眸中带着几丝兴奋:“我已经辞职了,可以等你下班。”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张被小心保存的桔梗花邮票递过去:“小叔,生日快乐。”
邮票虽小,却珍贵到花了她大半个月工资。
可本该在昨天送出去的礼物,因为被拘留一天而迟了。
洛宴礼看着邮票,眼底掠过丝诧异。
当初他无意间提起缺桔梗花邮票的事,没想到陆慕倾居然记住了。
这时,路过的同事忍不住打趣:“季大律师,你的小太妹又来了。”
听了这话,洛宴礼立刻黑了脸。
他眸中多了分不耐:“谢谢,但不必。”
话毕,他扭头就走了。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陆慕倾的手僵在半空,心底闪过几许落寞。
良久,她才深吸了口气,将邮票放回口袋,又恢复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
初秋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下起了小雨。
陆慕倾没有回家,找了棵树躲雨后拿出根烟现在嘴里。
半晌,她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医院检查单,出神地看着诊断结果后几个字。
——特发性肺动脉高压。
陆慕倾皱起眉,用火机将检查单点燃,和没抽的烟一起丢进垃圾桶里。
直至傍晚,雨才停下。
洛宴礼走到停车场,却见一身湿漉漉的陆慕倾蹲在车子边。
她一直都没走。
洛宴礼面露愠色,径直上了车。
陆慕倾一怔,立刻拉开车门钻进后座。
“下车。”洛宴礼冷声道。
陆慕倾快速关上门,一脸无赖:“我等了小叔四个小时,你可不能这么绝情啊。”
“没人让你等。”
洛宴礼一句话堵的陆慕倾不知道怎么反驳,她傻傻一笑:“小叔不愧是律师,能言善道。”
听了这话,洛宴礼板起脸,原本还想赶她下去。
可看她微微发颤的双肩,不悦地打开了暖气。
陆慕倾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底淌过几许暖意。
她一直都知道小叔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车辆缓缓驶离,朝苏家驶去。
陆慕倾看着洛宴礼的侧脸,坦白自己病情的话在嘴里徘徊。
等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时,洛宴礼清冷的嗓音率先响起:“以后你的事都和我无关,也不要再来找我。”
闻言,陆慕倾心一沉:“为什么?”
一种抽离般的孤寂感驱使着她不断追问。
而洛宴礼看着后视镜中她那张与年季不符的打扮,没了耐心。
他猛地踩下刹车,带着寒意的话语如雷在陆慕倾耳畔乍响。
“我要结婚了。”
第二章 没有这个可能
夜色慢慢吞噬余晖。
陆慕倾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子,心似乎也空了许多。
好半天,她才推开家门。
可刚进屋,一只大手揪住了她的头发,紧接着整个人被用力扔到墙角。
“嘭”的一声,后脑勺的撞击让陆慕倾头晕目眩。
“浪到现在才回来,干脆死外边多好!”
继母陈慧的谩骂像一盆盆冷水浇着她。
陆慕倾面无表情地看着地板,默默忍受着已经成为家常便饭的打骂。
夜渐深。
漆黑的房间里,陆慕倾抱腿坐在角落。
看着手中洛宴礼的照片,眼尾发红。
在她心底洛宴礼是一束光!
曾照亮了她整个青春岁月。
如今这束光好像要没了……
出神间,她想起十五年前第一次见洛宴礼的时候。
那时,他才十五岁,高高的个子,穿着白衬衫很是斯文。
洛宴礼是陈慧朋友的儿子,继妹苏雪却叫他小叔,陆慕倾也跟着叫小叔。
当时他看着陆慕倾在角落罚站,伸手给她擦着眼泪,还递给了她一颗糖果。
然后说:“小姑娘,吃了糖,就不痛了。”
这句话,陆慕倾一直记在心底。
可现在不管她往嘴里喂多少颗糖,心底还是疼。
陆慕倾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她伏在满是淤青的双臂间,眼泪忍不住滑落。
次日。
七点刚过,洛宴礼便准备去上班。
没想到才推开门,便看见陆慕倾坐在门口。
他霎时黑了脸,直接无视了她准备上车。
陆慕倾赶忙拦住他,哑声问:“小叔,你真的要结婚了?”
洛宴礼声音清冷:“昨天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话落,陆慕倾突然扑进他怀中,死死的抱住他:“我不会再惹事,也不会再让你生气,你不要结婚好不好?或者……或者迟点儿结婚?”
近乎祈求的话却让洛宴礼眉目一拧。
他一把将人扯开:“我这儿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陆慕倾踉跄后退,胸口的疼痛迫使她张着嘴大口呼吸着,眼前的晕眩感差点让她栽倒在地。
这时,一辆跑车飞驰而过。
车上住在附近的几个纨绔子弟看见她,掉头过来,哄笑着。
“红发妹子又来季大律师这儿当保姆了?”
“算了吧!你配的上人家?你就算把心掏出来给他,他都嫌臭!”
陆慕倾心一紧,像是一下被人戳中了心中伤口。
她攥紧了拳,捡起路旁的石头朝着那辆跑车狠狠砸过去。
一时间,车喇叭震响连天。
刚刚嘲讽她的几人瞬时变了脸,大骂着下车和陆慕倾扭打在了一起!
面对眼前的混乱,洛宴礼也忍到了极限:“够了!”
听到他的声音,陆慕倾听一下子止住了手,眸中也掠过分无措。
而那几个纨绔子弟看到洛宴礼动了怒,又碍于他和父辈的交情,火速跳上车驰骋而去,只留下一身伤痕的陆慕倾。
望着洛宴礼铁青的脸,陆慕倾满眼局促:“小叔,对不起,我……”
“以后别再来了。”洛宴礼打断她,每个字都带着决绝。
刹那间,陆慕倾只觉得心肺的痛苦翻了倍一样在四肢蔓延。
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泛红的双眼噙着几许期盼:“小叔,我会努力变得配的上你的。”哪怕我只剩半年时间……
“不必。”洛宴礼上了车,眸色如冰,“因为没有这个可能。”
第三章 最后一次
天色阴沉,陆慕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只记得漫无目的的这一路,耳畔都是洛宴礼那句“因为没有这个可能”。
她望着远处的高楼好一会儿,才转步踉跄着去到一破旧小区里。
走至一间大门敞开的石棉瓦屋外,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站在屋里擦桌子。
陆慕倾走进去轻唤一声:“奶奶。”
苏奶奶抬起头,浑浊的眸光一亮。
但看到她脸的伤,心疼不已:“小瓷,你这是怎么了?”
陆慕倾傻傻一笑:“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闻言,苏奶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后轻抚着她的下巴:“瘦了。”
仅仅两字,便勾起了陆慕倾潜藏在心的所有悲伤。
也只有在这儿,她才觉得自己还是个有家人疼爱的孩子。
陆慕倾忍泪望着墙上奶奶和爷爷的合照,喃喃问:“奶奶,我是不是很差劲?”
听了这话,苏奶奶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小瓷是最好最乖的孩子。”
她哄孩子似的拍着陆慕倾的后背:“你喜欢小季,就像奶奶喜欢给你做饭,别的女孩喜欢漂亮衣服,只要这个喜欢能让人变得开心就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温柔的话轻抚着陆慕倾刺痛的心,她抑着眼眶的酸涩点点头。
在苏奶奶这儿待了一上午后她才离开。
出去小区时,陆慕倾看见公交车站旁一个穿长裙的女孩,目光微凝。
她想起自己曾在杂志上看到过洛宴礼的择偶标准。
黑长发,健康积极,温柔善良。
陆慕倾低头看向自己垂在胸前的红发……。
傍晚。
下班的洛宴礼刚走出事务所,突然被一抹白色的身影挡住。
“小叔!”
一身白裙的陆慕倾局促地站着,双手忸怩地不知道该放哪儿。
她挤出个生硬的笑容:“我这样好看吗?”
洛宴礼见她一头红发变成了黑长发,白色的连衣裙,不施粉黛的脸清秀可人。
他眼底惊艳一闪而过,却也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简单的回应让陆慕倾的喜悦从心底浮上脸颊,她像小时候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我说了我会努力的。”
见她举手投足间依然吊儿郎当,洛宴礼抽出手:“禀性难移。”
说完,他转身离开。
刹那间,陆慕倾眼中的笑一下僵住。
她看着自己现在的装扮,不明白还有哪里不对!
眼看着洛宴礼的背影越来越远,她鼓足勇气朝他大喊:“洛宴礼,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吗?”
因为她这一嗓子,四周的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可她浑不在意,目光如炬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洛宴礼却冷着脸回转来将人拽上车:“疯了吗?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
陆慕倾跌坐在座椅上,鼻腔忽然一股湿粘涌出。
鲜红的血汩汩流下,刺得她双目胀痛。
见状,洛宴礼一脸错愕:“怎么回事?”
“特发性肺动脉高压。”陆慕倾忍痛抹去人中上的血,动作麻利的让人看不出她生了病。
她抬起略白的脸,双眼澄澈:“我只有半年时间了,小叔,和我谈一次恋爱好不好?”
洛宴礼眼底划过失望:“你把日子混成这样就算了,连撒谎也越来也没分寸。”
闻言,陆慕倾心口一窒,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一路无言,车子在苏家门口停下。
“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你。”
陆慕倾攥紧了拳,没有动。
洛宴礼绷着脸将人拉下车,正要离开时,手却被抓住。
他目露愠色:“陆慕倾!”
陆慕倾眼底满是依恋:“小叔,我没有撒谎……你以后还会给我买糖吃吗?”
洛宴礼掰开她的手:“你已经长大了。”
掌心的空荡刺进陆慕倾心底:“所以你也不会叫我小瓷了……”
话音刚落,身后一粗壮的中年男人拿着粗木棍,凶神恶煞地看着她,“天天往外跑,看老子不打死你!”
“嘭!”
巨大关门声响起,洛宴礼转身望去。
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棍棒落在身上的闷响隐隐从门缝中传出……
第四章 她不配
陆慕倾痛苦的蜷缩成一团,身体因为痛苦而不断颤抖。
苏父毫不在意地将棍棒一下下地挥向她:“让你乱跑!让你不挣钱!”
谩骂和疼痛折磨着陆慕倾的身心,而她浑浊的目光却只是紧盯着那扇门。
可直到意识模糊,那扇门依旧没有开。
突然,咔哒”一声,门开了。
陆慕倾喘着粗气,眸光一亮。
是洛宴礼吗?
陈慧的衣服上沾着血迹,一脸慌张:“老,老太婆出事了……”
陆慕倾正失望闭眼之际却又因陈慧嘴中“老太婆”三字紧绷起来。
苏父收了棍子,不耐问:“怎么回事?”
刚说完,陆慕倾撑起身子,咳了一口血冲了出去。
“死丫头!站住!”
昏黄的路灯拉扯着陆慕倾踉跄的影子。
她捂着剧痛的肩膀朝苏奶奶家奔跑,心肺的病痛像是一颗拦路石,绊的她狠狠的摔在地上。
“奶奶……”陆慕倾呜咽着,胸口的恐慌多了分委屈。
可想到陈慧身上的血,她强迫自己站起来。
等到了奶奶的住处时,陆慕倾愣住了。
几个小时前还安慰她的奶奶躺在血泊里,半睁的双眼浑浊一片。
“奶奶——!”
邻居听到陆慕倾的呼救,帮忙打了120。
救护车呼啸而过,陆慕倾紧紧握着奶奶的手,泪如雨下。
直到要进急救室,她才不得不放了手。
陆慕倾靠着墙滑落蹲在地上,无助地抱紧了双臂。
奶奶是她心中唯一残存的亲情,没了奶奶,她就是个真正的孤儿了。
两个小时后,医生才从里面出来。
“老人家失血过多,虽然抢救过来了,但还是要去ICU观察七十二小时。”
看着昏迷中的奶奶被推进ICU,陆慕倾心中止不住的心疼。
陈慧打她,她认了。
可奶奶已经八十岁了,她怎么下得了手!
想到这些,陆慕倾攥紧了拳,眼眸也染上了一层恨意。
次日傍晚。
洛宴礼从事务所出来,他下意识地看向陆慕倾经常站着的树下。
没看见那抹身影时,他浅浅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刚走到停车场,便见陆慕倾站在车旁。
洛宴礼脸色一边,无情的话却又因她那满是伤痕的脸说不出口。
半晌,他才不耐问:“你怎么又来了?”
陆慕倾望着他,目光切切:“小叔,帮帮我。”
她想了很久才决定来找洛宴礼。
他是律师,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两人好歹也认识了十多年,不可能见死不救。
“什么事?”洛宴礼面色淡然。
看着他冷漠的样子,陆慕倾心里一下没了底:“帮我……打场官司。”
闻言,洛宴礼眼神微顿,锐利的视线扫视着她:“被拘留还不够,非要混到去坐牢?”
陆慕倾哑口无言。
“另外,你出得起我的律师费?”他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
陆慕倾捏着空荡荡的裤兜,悲从心起。
洛宴礼的话比苏父的棍棒还要狠,每个字砸在她的胸口都是钻心的痛。
陆慕倾抬起头,不知怎了的问了句:“如果我真的要坐牢,你也不会替我辩护?”
看着她少有的哀戚目光,洛宴礼眼底掠过丝烦躁。
他移开视线,语气疏离:“对,因为不值得。”
第五章 无可救药
短短一句话如同巨山压在陆慕倾胸口,让她难以喘息。
“是吗?”
见对方没有回应,她有些无措地收紧了手:“那……这几天我就先不去帮你打扫房子了。”
话毕,陆慕倾转过身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望着那有些孤寂的背影,洛宴礼心中的烦躁就像是被催发了一般。
他阴沉着脸解下领带,扭头上了车。
回到家,洛宴礼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柠檬味,他环顾着干净整洁的客厅。
陆慕倾每隔三天来打扫一次,他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她却乐在其中。
洛宴礼捏了捏紧皱的眉心,视线却扫到茶几上的胃药和维生素。
一瞬间,脑海中陆慕倾离开的背影更加清晰。
他眼底掠过丝躁意,“哐”的几下将药全部扔进了抽屉。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死心?
洛宴礼不明白,陆慕倾倒底为什么那么执着。
良久,他才起身走到阳台,目光复杂地望着远方。
原以为陆慕倾会和之前一样出尔反尔,没想到连续五天,洛宴礼都没有在事务所和家看到她的身影。
直到这天,他来豪利高级会所赴约。
洛宴礼很讨厌这里的风月气息,但为了公事又不得不踏入这个满是酒气的包厢。
他忍着身心的不适,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
这时,包厢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搂着个年轻女孩醉醺醺地走了进来。
“呦!季大律师来了!”他将同样醉的不省人事的女孩推到酒桌前,“小讲,陪大律师喝几杯。”
洛宴礼没有看,眸中却多了分不耐。
可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如雷在他脑子里炸响,
“律师……我喝,喝完你帮我打官司。”
陆慕倾!
洛宴礼转头望去,只见陆慕倾化着浓妆,穿着紧身短裙和黑色丝袜,妖艳性感。
闪烁的大屏幕映照着她酡红的脸,迷离的眼神中满是醉意。
洛宴礼胸口“噌”的冒上了一把火,阴沉着脸起身将她从包厢中拽到无人的走廊处后才重重松开手。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他怒声责问。
他知道陆慕倾叛逆,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来做陪酒女。
想到刚刚包厢内男人们不怀好意的目光,洛宴礼恨不得打醒她。
陆慕倾打了个酒嗝,好像清醒了些。
她嬉笑着靠了过去:“小,小叔?你来了啊。”
洛宴礼推开她,从牙缝间挤出句话:“陆慕倾,你的自尊呢!”
陆慕倾踉跄着撞上身后的墙,神色掠过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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