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央眉头微皱,将盒子打开来。
是一套华丽的旗袍,和一双精美的高跟鞋。
季央看着那鞋细细的跟,眉间皱得更深了些。
第二天,帅府门口。
季央不自在的向等在车边的几人走去,裴知洐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呼吸便是一窒。
恰到好处的开叉让季央一双长腿若隐若现,几缕发丝垂落在耳边,竟有几分风姿绰约的味道。
而冯敏成眼里陡然迸发出来的光,让裴知洐生平第一次,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都到了就走吧。”裴知洐挡在季央身前说道。
九重山。
山路崎岖,半个山头都是灿烂的红色。
季央穿着从未穿过的高跟鞋,简直如同在受酷刑一般。
她抬头,却见裴知洐跟冯敏茹走在前面,脸上是在她面前从未有过的愉悦笑意。
季央黯然了眼,强撑着跟在了后面。
冯敏茹却是在说三年前的事:“被绑架时我以为必死无疑了,少帅救下我时,我就想,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裴知洐挑了挑眉,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这些年季央做的任务,但凡得民心的,都堆在他头上。
听着冯敏茹话里话外的情意,裴知洐突然笑了:“冯小姐,冯大帅就你这么一个独女,想来是不会同意做妾室的。”
冯敏茹一下便禁了声,看着裴知洐俊逸的脸,心里绞做了一团。
裴知洐没再说什么,往后扫了一眼,本想看看季央穿着高跟鞋的狼狈,却见冯敏成殷勤的跟在了她身边。
裴知洐脸色一沉,又开始心烦。
到了山顶,天色渐黑,季央看着城下的万家灯火,神色恍惚。
裴知洐走过去,装作不在意的问:“在想什么?”
季央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在想,敌寇虎视眈眈,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裴知洐听到这话,陡然脸色一僵。
他永远厌恶季央这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在她心里,家国天下,永远都是重于他的。
而季央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一旦打上你的标记,久而久之,突然就不愿意放手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山下远处一声巨响打碎了话语。
火光在黑夜中冲天而起,正是城外军营。
季央看着那地方,顿时脸色煞白。
她猛然踉跄了一下,裴知洐下意识扶住了她,却感到她通体冰凉,就连声音都没了往日的冷静:“大帅……大帅说今天去巡营!”
裴知洐心猛然一跳,下一秒,季央的手臂从他手中抽走。
他只看到,季央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疯了一般往山下冲。
季央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山,脚上的伤,喉间如撕裂般的火烧,全然被她抛之脑后,她眼里只有越来越近的城门。
就在她刚跑进城门口的那一瞬,大帅身边的警卫红着眼冲了过来:“凌小姐,大帅遇刺身亡了!”
第六章 媳妇酒
季央猛地停下了脚步,心底的寒意止不住的上涌。
副官的话,百姓们同样听到了,眼看着城内便乱了起来。
这时,一声带着硝烟的巨响响起!
后面跟上来的裴知洐眼神凌厉的看着被吓到的人群,大声喊道:“我是大帅之子裴知洐,大家不要慌,大帅府不会倒下!”
话无异于一记定心丸,百姓们渐渐平静下来,裴知洐这才拉着季央往大帅府赶去。
到了帅府,还未进门,就听到哀哀的哭声。
季央的心更加沉到了谷底。
裴夫人见儿子回来,迷茫和慌乱终于有了依靠,她拉着裴知洐的手:“阿珏,你爹要是……可如何是好?”
裴知洐伸手揽住裴夫人的肩,眉头紧锁的看向紧闭的房门。
这时,一边苍白着脸的季央突然开口:“大帅说过,一旦他出了什么事,帅府印信尽皆由你继承。”
裴知洐心中一紧,看向季央,她面色惨白,却眉眼坚毅。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裴知洐,满城人民的信念,整个卞城的重担,你现在感受到了吗?”
裴知洐的薄唇猛然一抿,心头一瞬沉甸甸的。
这时,紧闭的房门被拉开,医生探出头来:“夫人,大帅让您和少帅还有凌小姐进来。”
裴知洐不知道为何,下意识的拉起季央的手。
他这才发现,看似冷静的她,浑身冰凉,连手都在颤抖。
房间内的血腥味刺鼻,裴青阳半躺在床上,血迹几乎晕染了整片胸膛。
裴夫人捂着嘴发出一声嚎啕。
季央颤声开口:“大帅,您还好吗?”
她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一片空洞。
裴青阳虚弱的招了招手让两人向前:“我知道有很多人惦记着我的命,只是没想到叛徒竟然出在身边。”
他眼里闪过厉色,引起了一阵咳嗽。
裴夫人赶紧扶住他,用帕子慌乱去擦去他嘴角溢出的鲜红。
裴青阳目光落在裴知洐身上:“明天,你们就正式结婚,死前,老子怎么也要喝上一杯媳妇酒的。”
裴知洐放在身侧的手攥紧,最终缓缓地点了下头。
裴青阳笑了笑,对季央说道:“这混球我就交给你了,卞城的百姓,我也交给你了。”
这仿若临终遗言的话语,终究是让季央红了眼眶。
裴夫人拉着丈夫的衣角,满眼哀戚与绝望。
医生拿着配好的药走了过来,裴青阳挥了挥手:“你们两出去吧。”
门外走廊。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言。
裴知洐目光移开,突然发现季央身后带血的脚印。
他往她脚下看去,果然见到血迹斑斑的双脚,季央顺着他的目光,这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裴知洐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终是顺着心意开口:“我来给你包扎。”
天边泛起了白。
大帅府里红绸一片,喜气洋洋。
下人将红绸带放在两人手里。
看着红绸那一端的男人,季央心里有过一瞬间的慌乱,一时间,竟生出了一种在梦中的虚幻感。
前厅里。
虽然是临时办起来的婚礼,该来的人却也还是来了。
裴青阳看着携手而来的两人,脸上闪过一丝欣慰。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腰间的左轮拍在了桌上:“裴知洐,你过来。”
众人神色一凛,心知裴青阳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交权了。
裴知洐握紧手中的红绸,缓步走到裴青阳身前。
看着长身玉立的儿子,裴青阳眼里没了严厉,反而有些慈爱。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卞城的大帅,望你时刻谨记,肩上的担子和责任。”
裴知洐直直的看着裴青阳的脸,眼底终于闪过一丝哀色,他将红绸在手上挽了一圈,而后缓慢又坚定的半跪在地上。
裴青阳嘴角带笑,将手边的左轮拿起,放在了他手里。
“阿珏,爸爸相信你,还有,好好对她。”裴青阳倾身,以极轻的声音在裴知洐耳边说道。
裴知洐心里猛的一震,郑重的接过了那沉甸甸的左轮。
司仪的唱和声响彻大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季央跟着司仪的话语声转身,对上了裴知洐的眼,神色有些恍惚。
裴知洐,从今天起,便是她的丈夫了。
三拜之后,裴大帅大笑一声,叫了句:“拿酒来!”
季央接过小厮递来的酒杯,跪着送到大帅面前。
“爸,儿媳祝愿您福寿永康。”
裴青阳接过她手里的酒,拉着季央的手,眼神慈爱无比:“孩子,从前和往后,都辛苦你了。”
季央鼻尖泛起了酸意,强忍的泪水又一次上涌。
裴青阳欣慰笑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终是喝过了这杯媳妇酒。
酒杯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此定格。
“大帅!”
“爹!”
第七章 染红素服
这个半生叱咤风云的男人,就这么倒在了儿子的婚礼之上。
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裴夫人哭的撕心裂肺,站在周围的一群大男人,也红了眼眶。
依譁一片哭声里,季央脸色平静的几乎麻木,只有眼眶不断落下泪来。
她还握着裴青阳的手,那尚带余温的手几乎让她觉得这是一场梦。
模糊的泪眼中,她看见了她自己。
七岁,外婆病了,她求遍了整个街,只有裴家开了门,最后还是副官的大帅带着她去找了大夫。
十岁,她和裴知洐出门看烟火,被落在外头,自己后半夜才走回家,大帅给了裴知洐一巴掌。
十二岁,她说不想学女红厨艺,大帅大笑亲自教她射击,带着她巡视军营。
十四岁,她在学堂上得了满分,大帅哈哈大笑喝了场大酒。
十六岁,她退了学,执意回来照顾受了重伤的大帅,大帅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许了。
十九岁,她嫁给了裴知洐,大帅喝了她敬的最后一杯酒。
抚养她长大,比父亲陪伴的时间更久的大帅,没了。
“爸……”
她无声的又叫了一声。
季央泪流满面,只觉得心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块,空荡荡透着风。
裴知洐也红了眼,心里闷得难受。
那个一直压着他,骂他冷血的老头子真的死了……
他下意识往季央看去,却在触及到她满脸的泪水时,猛然一怔。
这是他见到季央第二次流泪。
上一次,还是她八岁那年。
时隔十年,裴知洐再次看到了季央的眼泪,一点一滴,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终究是找不到理由去安抚她,只能转身走出去,安排父亲的丧事。
大帅府的红绸仅挂了半日便换做了缟素。
陆续有人来吊唁,季央跪在灵枢旁,面前的火盆,丝毫暖不了她的心。
裴知洐作为大帅的继任者,站在府门口接待。
只是,权利交替总是伴着血和硝烟的。
大帅府的下一位吊唁的客人是带着兵来的。
中将石鹏神情狠厉的叫嚣:“大帅府已经被我的人围起来了,裴知洐,你现在交出帅印,看在你曾经叫我一声叔叔的份上,我就饶你一条命。”
裴知洐勾了勾唇,冷冷的说道:“你也配让我叫你叔叔?”
石鹏顿时脸色铁青,大手一挥:“动手,攻下大帅府!”
士兵一涌而上,但大帅府外的各个角落,涌出了更多的人手,反扑而去。
季央见此情形,诧异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原来他早就料到现在这个场面。
石鹏没料到这招,被打的手忙脚乱,当即喝道:“其他人先不管,杀了裴知洐!”
一片厮杀声中,季央一直护在裴知洐左右。
但她惊讶的发现,裴知洐在多人的包围中,游刃有余。
这样的裴知洐,是她从没见过的。
她心中颇为震惊,就在这时,她却看到,裴知洐右侧的警卫突然将武器对准了裴知洐!
季央无暇顾及其他,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便义无反顾的朝着裴知洐扑去。
她只有一个念头,裴知洐绝不能出事!
裴知洐已然杀红了眼,这时,身旁传来一个季央急切的声音:“让开!”
紧接着,便是一声“嘭”响。
裴知洐转身,便见季央软软倒了下去。
鲜血,从背后浸染了她素白的孝服。
第八章 你心里的我
季央再次醒来的时候,裴知洐正坐在床边,正拿着湿毛巾擦着脸上干涸的血迹。
季央顾不上自己的伤,连忙问道:“你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裴知洐将毛巾往身旁的水盆里一丢,淡淡道:“无碍,都是别人的。”
季央放下心来,却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说。
沉默间,想到如今两人已经是夫妻,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不自在。
裴知洐打破了这份寂静,他直直的盯着季央开口问道:“我父亲亡故之时,你和裴家的恩情,就已烟消云散,为什么还要救我?”
季央,对你来说,裴家到底是什么,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
裴知洐唇角绷直,幽深的黑眸就这么看着季央,等着她的回答。
季央靠在床头,眉头轻蹙着,有些心慌意乱。
此时此刻,裴知洐的瞳孔里,完完整整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垂下了眼,声音很轻,也很清晰:“你是他的继承人,也是唯一能给卞城安定的人。”
裴知洐脸上顿时爬上了寒霜,连身上的气势都变得冰冷起来。
他忽然站起了身,椅子在他身后发出‘刺啦’的一声。
季央耳边传来他冰冷到极致的声音:“的确,你这条命是裴家的。从今以后,生是裴家的人,死时裴家的鬼。”
说完,裴知洐转身走了出去,‘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房里恢复了寂静,季央这才抬头,看着那扇门,放在被子上的手默默攥紧。
季央的伤养了半个月。
这么多年来,受伤的这几日,倒是她最轻松的时间。
伤好得差不多,她就到前院处理事务。
一路上,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冬天来了。
之前裴大帅的副官见到她,一脸难色:“凌小姐,少帅上任以来,就不理政务,书桌上的电报都堆成山了。”
季央心中一顿:“他人呢?”
那副官顿了顿,只说:“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季央没再说什么,先去处理堆积的政务,她倒也不觉得累,只是胸口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忍一下,也就过去了。
等季央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的时间了。
她看了看面前薄薄的一叠政务,喊来小厮道:“去问问,少帅现在在哪里,请他回来一趟。”
剩下文件都需要大帅印信,她无权处理。
小厮领命而去,回来后却支支吾吾的:“凌小姐,少帅今日,跟冯小姐出去了。”
季央本来揉着太阳穴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心底泛起又酸又胀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季央起身走了出去。
终究,还是意难平,骗不了自己的。
雪色正好。
裴知洐和冯敏茹坐在聚德楼的包厢里,面前是一桌精致的饭菜。
冯敏茹笑着道:“我们明天便动身回家,特来跟裴大帅辞行。”
裴知洐意有所指的说道:“邀请我的是你哥哥,怎么来了之后却只有你一人?”
冯敏茹亲自给裴知洐倒上了酒,颇有几分坦荡:“这事是我的主意,我就想走之前,跟大帅单独相处一次。”
裴知洐不置可否:“冯小姐是不是忘了,几天前我才成了亲。”
冯敏茹不躲不避的说:“我只是觉得少帅的妻子不该是那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
裴知洐眼神幽深,酒杯在指尖转动,却没有答话。
而站在门外的季央,紧咬着下唇,眼里是深深的失落。
就在她准备悄悄离开时,里面传来裴知洐冷冷的声音:“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紧接着,门便从里面被拉开。
四目相对,在裴知洐诧异的目光中,季央苍白的脸上爬上了点点红晕,还有几分莫名的羞耻感。
裴知洐停了一瞬,拉起她的手就走。
被拉着的季央,只觉得他的掌心,犹如火烧般灼热。
回到帅府裴知洐的房间,房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你……”季央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裴知洐炙热的唇便落了下来。
第九章 等我回来
冯敏茹站在房间,脸色阴沉。
她怎么也没想到,季央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包间门口。
这时,她的贴身丫鬟急切的拿着一瓶酒跑来:“小姐,您准备的酒被换掉了!”
冯敏茹脸色陡然大变。
如果酒没有问题,那裴知洐到底怎么回事?
一夜过去,季央从昏睡中醒来,身边的温度早已冷却。
她撑着身子起来,身下不适的感觉让她蹙起了眉,昨夜的情景缓缓浮现在脑海中,不自觉脸上就爬上了点点红晕。
她收拾好自己,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左右走了几圈,难言的心情却无法纾解。
到了晚饭,季央照例要去陪裴夫人吃饭。
踏入院子,却看到裴知洐站在门口,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季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裴知洐,措不及防下几乎是立马就生了落荒而逃的心思。
裴知洐却不像从前对她视若无睹,反而率先出声:“过来吃饭。”
裴知洐说完这话之后转身就走,季央只能磨磨蹭蹭的跟上。
进了餐厅,季央在裴夫人身边落座,裴知洐就在她对面坐下。
季央局促的坐下,偷偷的看了裴知洐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季央心里有些闷,吃到嘴里的食物也没了滋味。
裴夫人瞟了两人几眼,突然开口:“你们已经是夫妻,从今天起就搬到一起住,早点为裴家开枝散叶。”
季央手上一顿,看着碗里的饭不作声,却也知道,下一刻听到的必将是裴知洐的拒绝。
昨夜不过是意外,裴知洐厌恶她还来不及……
“妈,我知道了。”裴知洐声音轻淡,却答应得干脆。
季央不可置信的看向裴知洐,却只能看见他淡漠的眉眼。
裴夫人心满意足的回了佛堂,诺大餐厅只剩裴知洐和季央两人。
好半晌,季央放下碗筷,低低说道:“我就住我那个院子也挺好的。”
裴知洐挑眉,看着季央头顶的发旋,说:“冯家兄妹已经回湘城了。”
季央一怔,被他的话带着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下意识就说:“冯小姐的事不用告诉我。”
这句话说出口,她一下红了耳朵。
裴知洐也是一怔,随即若有所思的开口:“你现在是我夫人,这些事情自然得告诉你。”
这话一说,季央整个人都愣住了,耳尖的红弥漫到了脸颊。
她结结巴巴的说了句:“我吃完了。”
便站起来几乎同手同脚的离开了。
裴知洐看着那几乎逃跑一般的背影,嘴角不经意勾起。
季央的东西并不多,稍微收拾了一下,便住进了裴知洐的院子里。
深夜,季央手脚僵直的躺在裴知洐身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直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在季央睡过去后,裴知洐睁开了眼。
他翻了个身,专注的看着季央的睡颜,眼里透出一丝笑意。
将她身上的被子拉高,他抱住她睡了过去。
时间如白驹过隙。
在战火纷飞的日子里,哪怕一天平静,都十分难得。
十二月初三,敌寇入侵,炮火声再次响起。
湘城,弹尽粮绝,送来求援信。
所有人一致通过增援决定,唇亡齿寒的道理,没人不懂。
裴知洐一锤定音:“传令下去,大军整装,明日出发。”
季央后知后觉的想起,裴知洐如今是卞城大帅,是要亲自上阵的。
季央心下突突的跳了起来,心里乱成了一团。
她回到后院,在房里来回踱步,心里第一次有些害怕。
日头西移,门外有脚步声逐渐靠近,裴知洐一身戎装而来。
季央看着他,张口便是:“我替你去。”
裴知洐笑了,他将帅印交给她,目光灼灼:“你在家等我凯旋,等我回来,我便与你把话说明白。”
第十章 纵死,不退
裴知洐取下手套,在季央诧异的目光中,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等我回来。”
裴知洐走之后,季央撑起了大帅府的一应事物,每天都会去裴夫人那里用餐。
只是,这之后季央没收到过任何裴知洐的信件。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想,那人走之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也没想到,这一战会持续如此之久,转眼间便开了春。
季央没能等到裴知洐的凯旋而归,却等来了敌军轰在卞城外的重响。
卞城的平静,瞬间被撕裂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裴知洐走时,带了七万人,留下不足三万人镇守。
谁也没想到,湘城未破,敌人却从侧面绕着圈杀了过来。
城内一片兵荒马乱。
城门口。
“少夫人,哨兵来报,敌军超过八万人!”守城的将领汇报道,脸上一片死灰。
季央看着周围的将领,每个人的眼里都是绝望。
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现在才炸响了一颗,便炸没了你们的士气吗?”
季央起身,环视一周:“我只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在我们身后,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如果我们投降了,他们会怎样?你的父母,你的妻儿,都会遭受比死还可怕的屈辱。”
季央脸色一肃,声量加大:“一个城的投降不算什么,可一个又一个的城投降,投降的就是整个国家!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我死后,仍不能打退仇敌,保护山河。”
她一字一句,燃起了将领们眼中寂灭的火光。
季央遥遥望了湘城的方向一眼,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是季央,大帅裴知洐之妻,将与卞城留守两万六千位将士,守住卞城城门,纵死,不退!”
整装待发的裴家军,同样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吼声:“纵死,不退!”
“纵死,不退!”
卞城经历雨打风吹的城墙,染上了热忱的鲜血。
所有人都在害怕,那道城门,什么时候会被从外面打开。
所有人都在祈祷,季央能胜,裴家军能胜。
每一刻,都有伤亡。
死守近半月,城门上,季央眼中布满血丝。
敌军绵延不绝,城内却几乎没有了弹药。
季央望着湘城的方向,心中苦笑:裴知洐,我应是等不到你了。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左轮,转身走下城墙。
却见城门处聚集了数不清的人,她一怔。
领头的那人说:“凌小姐,我等七千三百六十二人,请求以身报国。”
季央沉默了,就算加上这七千人,也是强弩之末。
可谁又能退?
又撑了快一日,她记不清自己换了几次子弹,更记不起自己挥动了多少次手臂。
数不清的伤痕出现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塔台突然传出一声如悲歌痛饮的嚎啕:“大帅已从湘城赶回了!援军到了!”
季央猛然瞪大眼睛。
就这一声,给剩下不足五千人极大的信心!
马蹄阵阵,新的号角被吹响。
季央往城外看去,“裴”字大旗从后方撕裂了敌方军队。
裴知洐冲在前线,好似心有所感,抬头向她看来。
一人城上,一人城下。
四目相对间,季央突然鼻尖一酸。
她朝裴知洐笑了起来,但下一刻,那笑凝滞了。
从敌营中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带着巨力从她胸膛贯穿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