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山南冷冷扫了一眼那抹明黄:“这并非我该管的事。”
邵太傅倏然起身:“皇上圣旨已下,岂是你能违逆的?!你即刻动身,莫要耽误。”
说罢,唤来小厮将收拾好的包袱递了过来。
见状,贺山南眉头一皱,一脸不满的看着急不可耐想要让他走的邵太傅。
因为一道圣旨他不得不娶沈书砚,现在又来一道圣旨,他又要去管不该管的事。
更何况南下治水最少要花两月时间,他若这般离开,以沈书砚冲动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
想到沈书砚,贺山南突然转身,欲去往她的院子。
“站住!”邵太傅立刻呵斥住他,“已是戌时,城门只开一刻,你若再不走便是抗旨不尊,你是要让邵家为你陪葬么?!”
贺山南紧握双拳,泄愤般砸在身边的门上。
他吩咐一旁的小厮:“在我回来前,看好少夫人,让她……命人七天一书信告知我她的近况。”
“是。”
在邵太傅的催促下,贺山南上了马车。
一路前行出了城东口,他却下意识频频掀帘回看城门上的“京城”二字。
直到只能看见城门上的点点灯火,贺山南才放下帘子,心中已决定要将此次南下的时间尽力缩短。
贺山南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了沈书砚,而是怕她连累太傅府罢了……
而此时的城门上。
沈书砚站在那儿目送着贺山南的马车渐渐远离,握着剑的手一点点收紧。
阿循,此去经年,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脚步声从一旁响起,沈书砚收回视线看向来人。
邵太傅望着贺山南离去的地方,悠悠叹了口气:“你既放不下,又何必……”
沈书砚摇了摇头:“不舍的事有太多,放不下却不能强求,他也是。”
邵太傅再说不出什么。
而沈书砚则是转身面向他,双膝跪地,磕了个头:“太傅保重!”
邵太傅将她扶起,想说“愿她得胜归来”,可不知为何,那话像被卡住一般,如何都出不了口。
最终,他只能看着沈书砚上了马,背着日出的晨曦消失在街角。
行至将军府,沈书砚下马将自己写的信从门缝塞了进去。
她站在马下,含泪看着府门上程家用一代代人命换来的“精忠报国”四字。
直到先锋出言提醒,沈书砚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奔赴城门口。
此时在城外等候的三军见她来了,立刻昂首挺胸。
沈书砚抬起头,望着高大的城门,突然想起儿时自己曾对贺山南说“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
自己如今真的做了女将军,但贺山南却永远不会用花轿来接她。
况且,这一去,有没有命归来,还未可知!
沈书砚闭上眼,再睁开眼,只剩气势逼人的战意:“启程!”
戎装向北,秋风吹起沈书砚白色的战袍,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沈书砚带领二十万大军,抵达白鹭关时,却还是迟了半步……
白鹭关城门大开,不见半分人声,只有满地尸山血海,俨然已是一座死城。
程毅将军还会活着吗?
先锋担忧的看着左前方的沈书砚,却见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缰绳,眼睛通红,却什么都没有说。
片刻后,沈书砚调转马头,向身后将士大喊:“我们身后是李朝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将士护家国,这一战,我们不能退,只能死。”
号角吹响,鼓声震天,哀兵必胜。
沈书砚挥起战旗,直指白鹭关:“众将听命,随我夺回白鹭关!”
她带兵杀入敌营,生生开出一条血路。
来到城门下时,沈书砚的白甲已被血浸红。
她一剑斩杀敌兵,却在抬头的瞬间愣了。
她的父亲,李朝的将军,此刻伫立在城门口,散乱的白发被风吹起,露出的脸上写满了不屈。
而他的胸口,一只矛径直穿过抵在地上!
沈书砚瞳孔紧缩,手中的剑差点落在地上,嘴唇颤抖:“爹——!”
那一刻,她满心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到爹爹的身边!
另一边,贺山南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巡查。
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轻雪,却想起了沈书砚。
已有一月了,太傅府里却是一封信也没有传来。
贺山南搁在窗杆上的手指轻敲着。
不过听闻北疆战事有了转机,沈书砚应当也不会再闹出什么事端。
如此想着,他也安下心来,起身去往书案继续处理公务。
而此刻的北疆战场,却是一片尸山血海。
终于,北疆一战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
沈书砚单膝跪在地上,一身白甲已然看不出本色。
背后的箭伤泛着刺骨的痛,她每动作一次,那箭就刺的更深!
可沈书砚却紧咬着牙,撑着剑站起身。
鲜血从她嘴角流出,可她却只是猩红着眼紧盯着几丈外马上的敌将!
那,便是杀了自己爹爹和哥哥的仇人!
沈书砚握紧了剑,国仇家恨一同涌上,她骤然翻身上马,直奔那人而去!
静。
周围死般的寂静。
那一刻,沈书砚只觉得周遭的厮杀声都离她远去,最近的,就只有敌将那不敢置信的眼,还有迸溅在脸上,他滚烫的热血!
“当啷——!”
头颅与剑一同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书砚站在血海之中,看着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的敌将。
寒风裹着白雪纷沓而来。
她凌乱的发丝飘动着,却挡不住她眼中大仇得报的喜意。
沈书砚笑了,笑的泪水蒙漫了视线。
“爹,你看女儿为你和哥哥报仇了,女儿不负程家的风骨!”
她说着,眼前陡然一阵黑,冰冷的凉意将彻骨的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沈书砚无力的跪倒在雪地之中,却用仅剩的右手攥住了剑柄,支撑住身子。
剑插在雪中,染血的剑穗微微晃动。
她侧头看着自己空落的左边断臂,慢慢转回了视线。
沈书砚环顾着四周,敌将已死,大局已定!
不知为何,这一刻,沈书砚竟想起了贺山南。
那个她爱了十二年,追随了十二年,却最终放弃的男子。
他曾说她鲁莽冲动,她不曾反驳。
可现在,沈书砚想告诉她,自己是程家人,虽不像别家女子温婉贤淑,却也有勇有谋,能堪大任!
她从不负程姓,她也配做他的妻!
可好像做不到了……
无尽的疲惫袭来,沈书砚慢慢合上了眼。
她跪在那里,一如当初程毅将军一样!
“程将军!”
一声哀恸,战场上还活着的李朝士兵皆跪在地,哭声震天。
他们目睹了程家最后一位将军,也是李朝唯一一位女将军以血洗剑,以命护国……
大胜的消息传回京城,满街欢呼。
南巡刚回的贺山南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喧嚷。
这时,马车停在了太傅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