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陆无忧的靠近，贺兰瓷只觉呼吸都被他极强的压迫感窒住。
他何时来的？自己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吗？
他要是不信，还把她当做疯子怎么办？
不安的猜测让贺兰瓷更加慌乱，她急于解释：“将军，你听我说……”
“你是兰瓷。”
陆无忧打断她，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语气肯定，却又夹杂着忐忑和恐慌，好像怕多年的期盼落空。
面对陆无忧如炬的目光，贺兰瓷鼻尖酸涩：“我是兰瓷，哥哥，我是兰瓷……”
说着说着，她突然哭了出来。
自贺老将军去世，她再未这样哭过。
陆无忧只觉心突然收紧，短暂的剧痛过后便像被雨水淋过的枯地。
他终于卸下顾虑，抬起颤抖手抚着贺兰瓷的脸：“兰瓷，兰瓷……”
陆无忧再也忍不住，将眼前泪如雨下的人抱进怀中。
熟悉的气息让贺兰瓷泪意更甚，不知是不是这世被娇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陆无忧心疼地扶去她脸上泪珠：“不哭了。”
贺兰瓷仰头望着他，抽噎地说不出话。
陆无忧忍着喉间的哽塞：“回家再说。”
半个时辰后。
两人回到将军府，因为贺兰瓷失踪而急的焦头烂额的云荷见人回来了，正想问她去哪儿了。
可当看见贺兰瓷被陆无忧牵着，而陆无忧又是一副如获至宝的表情，整个人呆在原地。
陆无忧没有带贺兰瓷回西苑，而是直接去了沁春院。
回到这个满载她喜怒哀乐的院子，贺兰瓷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一切如旧，只是西北角的桃树长大了，还开满了花。
贺兰瓷不由自主走到树前，指尖拂过花瓣：“当年我种下桃树时说过，等它开了花，我就给哥哥酿桃花酒。”
说到这儿，她苦笑一声：“我以为我没机会再回来了。”
话落，她的手被轻轻握住。
陆无忧缓缓收紧掌心中的柔荑：“我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四目相对间，曾经让贺兰瓷无比奢望的情愫萦绕在两人周围。
良久，陆无忧才强迫自己静下心，沉声道：“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只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话，贺兰瓷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率兵出征那日。
“我也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死在战场上，等醒来时就成了现在这模样。”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但我还有在员外府的记忆，许是……想起了前世的事。”
闻言，陆无忧心不觉一紧。
二十年，将近七千四百个日夜，他始终忘不了在建州城那一幕。
“兰瓷，是我对不起你。”陆无忧哑声道。
若他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若他多关心些贺兰瓷，也不至与她天人永隔。
贺兰瓷红着眼摇摇头：“我从没怪过哥哥，是你和爹在我被抛弃时给了我家，这分恩情，我如何都不能忘。”
陆无忧看着她澄澈的双眸，如鲠在喉。
“我此次来京，本想看哥哥最后一眼，没想到……”贺兰瓷低下头，突然收了声。
陆无忧拧眉：“最后一眼？”
贺兰瓷迟疑了瞬，才小心翼翼道：“爹给我定了门亲事，等回苏州就成亲。”
话音刚落，她顿觉一股寒意从足底袭来。
陆无忧绷着脸，似是从牙缝间挤出句：“我不许。”
第24章
贺兰瓷惊讶望着满眼冷冽的陆无忧，一时无言。
片刻后，陆无忧也反应过来，他懊恼地松开手，别过身不愿让贺兰瓷看见自己的脸。
思绪乱了很久，他才生硬吐出句：“你还小，不用急着成亲。”
贺兰瓷眼神微怔。
难道陆无忧忘了当年他是多么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
许是觉察到自己过分的失态，陆无忧握紧了拳：“此事以后再说。”
说着，他抬腿便要走。
贺兰瓷凝着那将要远去的背影，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自她死后，陆无忧不娶妻纳妻，将沁春院又保护的这么好，甚至在得知自己将要嫁人时，那晗带妒意的眼神……
贺兰瓷深吸口气，猛地朝已经快要跨出院门的身影跑去。
陆无忧正因贺兰瓷的婚事而烦躁时，忽觉手被抓住。
他怔了瞬，错愕回头。
刹那间，便撞上了贺兰瓷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中。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贺兰瓷问道。
她语气单纯的如一个求知的孩童，丝毫没有小女子的忸怩。
陆无忧呼吸一窒，脸颊升起从未有过的热意。
他薄唇动了动，想回答却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般。
贺兰瓷目不转睛，她感受到掌心的手在发颤，甚至还出了汗。
她相信陆无忧的心意和自己是一样的，但只有他亲口说出来，她才安心。
良久，陆无忧猛地抽出手，结结巴巴回答：“说什么胡话。”
话落，有些窘迫的转身离开，只是脚步乱的像落荒而逃。
贺兰瓷站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的陆无忧，回过神后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这一次，他的背影终于不是那么冷漠了，而且她也明白了。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让贺兰瓷笑意凝固，愁色爬上眉目。
若是留在京城和陆无忧在一起，苏州的爹娘怎么办，还有和沈家的婚事，她不能让爹娘和整个贺家被人斥责言而无信啊……
想到这些，贺兰瓷苦恼地叹了口气。
长廊上。
端茶的两个丫鬟见陆无忧迎面而来，立刻让路行礼。
待他远去，两人忍不住私语起来。
“你看到了吗？将军好像在笑。”
“阿弥陀佛，我进府六年从没见过将军笑，难不成要有喜事？”
“……”
次日。
贺兰瓷被挪到沁春院居住，此举无疑是让众奴觉得她要在将军府常驻，甚至可能成为陆无忧的妻妾。
这日午时过半，陆无忧来沁春院时，贺兰瓷正坐在院中的藤摇椅上小憩。
她侧身躺着，雪青色烟罗裙包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巴掌大的鹅蛋脸，眉眼亦如云雾青山，美的静谧而动人。
上一世的贺兰瓷虽说也是江南人，但多年练武，加上直爽的性子，便比寻常女子多了丝英气，而现在的贺兰瓷让人觉得她就是水做的娇小姐。
陆无忧抑着乱了几分的心跳，放轻脚步走过去。
他俯下身，将滑落到贺兰瓷腿上的披风拉起，盖住她的身子。
本就没熟睡的贺兰瓷立刻醒了，她睁开眼，却看见陆无忧的脸近在咫尺。
“哥哥？”贺兰瓷眼神恍惚了瞬。
陆无忧微皱的眸子颤了颤，萦绕在鼻尖的幽香让他不舍离去。
未等他开口，贺兰瓷柔软的小手便抚上他的脸颊，连同眼前的俏容也慢慢放大。
第25章
微风吹来，桃花瓣被吹落。
陆无忧感受着面前温热的气息，声音沙哑：“怎么了？”
贺兰瓷指尖掠过他的鬓角：“我很久没好好看过哥哥了。”
闻言，陆无忧神色一滞。
他握住贺兰瓷的手，坐下后将她的手塞进披风里：“春日未过，以后别再风口休息，小心着凉。”
关心的话语让贺兰瓷心中淌过丝暖流。
她靠着椅背，凝望着陆无忧。
她真想什么都不用在乎，就在这样的太平盛世的春日午后，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忽然，贺兰瓷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问：“太傅夫人、林小姐和谢公子，还有紫兰他们如何了？”
陆无忧眸色微变，似是在回忆多年前的事。
“十八年前，林婉蓉嫁给了吏部尚书的二公子，不过因为产后血崩去世，林夫人因为丧女之痛没多久也病逝。”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谢景玉临安做官，紫兰在给你守了三年墓后回了常州。”
听到这些，贺兰瓷心中五味杂陈。
林母因为丧女之痛而逝，不知自己战死时，她有没有为自己落过泪。
贺兰瓷望着晴朗的天，突然开口：“哥哥，你应该还不知道，太傅夫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陆无忧沉默。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那么狠心的抛弃我。”贺兰瓷眼底浮起丝不解和怨恨。
这一点，她至今无法释怀。
陆无忧嗓音低沉：“太傅夫人说，在嫁给你爹前，她已和当年还是秀才的林太傅成亲生女，但还是被母家强行带回嫁给你爹，她与你爹并非两情相悦，所以才在夫家的人先后离世时离开。”
闻言，贺兰瓷眼神一怔。
她想反驳，难道就因为和夫君不是两情相悦，林母就要抛弃她吗？
可再一细想，人都已经不在了，反驳又有何用。
也许就像谢景玉说的，身不由己而已……
看着贺兰瓷沉思的侧颜，陆无忧只觉整个心都被填满，那股冲动让他握紧了拳。
“兰瓷，你留……”
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厮跑来传话。
“将军，外头有一对夫妇求见，他们自称是贺姑娘父母，从苏州赶来的。”
贺兰瓷惊的立刻站起身：“爹娘？”
陆无忧微蹙起眉：“让他们在前厅等候。”
小厮应声而退。
贺兰瓷又喜又愧，月余不见爹娘，她自然想念，可想到自己留书出走让他们担忧，心中更觉惭愧。
陆无忧起身，拂去她发间的桃花瓣：“走吧。”
前厅。
丫鬟端来热茶，可见女心切的贺父贺母无心品尝。
“爹！娘！”
清脆的声音让两人一愣，转头看去，见贺兰瓷提裙跑来。
贺母起身上前将人搂进怀内，喜极而泣：“心肝儿啊，你真是要把为娘吓死……”
贺兰瓷也不由红了眼：“娘，对不起……”
贺父因女儿任性出走的气也在见到她那一刻消散，只有一声无奈的沉叹。
但看见贺兰瓷身后的陆无忧时，连忙跪下行礼：“小女顽劣，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还望将军恕罪。”
贺母也抹了抹泪，拉着贺兰瓷下跪：“兰瓷，还不快给将军跪下。”
陆无忧反倒将他们搀起：“不必。”
他看了眼贺兰瓷，欲言又止。
贺父并未察觉两人之间的微妙，而是提醒贺兰瓷：“婚期将近，你不许再乱跑了。”
陆无忧面色一凝。
没想到贺兰瓷突然松开贺母的手，站到陆无忧身旁。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一字一句：“爹，娘，我要嫁给贺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