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晏强压下心中不适,上前两步,用力抓住宁晚晚的手腕,讥讽:“你是想要去找孩子,还是想要去找苏谨行?!”
宁晚晚愣住,她跟在程时晏身边十六年,从没想到他竟是这么看自己。
程时晏见她不解释,只觉她做贼心虚,暗自发力,毫不怜惜的直接把宁晚晚带回府中。
一回到冷月阁,程时晏一把将宁晚晚甩到卧榻上,倾身而上。
宁晚晚根本无力拒绝,细看程时晏,仿佛从没认识过他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程时晏的理智渐渐回笼。
他低头看着宁晚晚满身淤青,仿佛一只破碎的泥娃娃,闪过些许愧疚。
“自己去请刘嬷嬷过来。”
说罢,他随后出门对着手下吩咐:“去调些人过来守在院外,宁晚晚不得出府!”
待程时晏走后,小桃才轻身过来。
她看到宁晚晚周身的外伤,青紫,泪水直从眼眶中掉落。
“夫人,我这就去请刘嬷嬷过来!”
“不用了。”宁晚晚有气无力的开口,“你去了她也不会来的。”
刘嬷嬷是程时晏小时候的奶妈,因为会些医术,便一直留在府中。
她平时只把程时晏的话听在心中,其他下人根本不会管。
自己以前跟在程时晏身边也曾多次受伤,每次都是硬抗过来。
小桃听宁晚晚如此说,无法,只得拿了一些府中常备的膏药。
帮宁晚晚打水来清洗伤口,擦干水之后擦拭上药。
手上动作轻重不一,宁晚晚却强忍着,纹丝未动。
“夫人,如果重了您就给小桃说。”
“无碍。”宁晚晚淡淡回答。
小桃听着却无声落泪,看着宁晚晚身上布满新伤旧痕,哪里像个姑娘家。
她擦完之后给宁晚晚换了衣物,随后默默退了出去。
此时夜已深,宁晚晚却毫无睡意。
直到天亮,她呆呆看着窗外飞鸟……
一阵风吹过,门被打开,一銥誮个身穿锦衣华服之人走了进来。
是苏尧。
门外之人俱都被支开。
苏尧慢慢揭开斗笠面纱,凤眸轻蔑地看着她,红唇亲启:“你这张脸与本公主如此相似,真是令人生厌!”
宁晚晚不懂她为何这么说,随口一问:“外表不过皮囊,公主如此介怀,可是内有缘由?!”
她本没多想,哪知苏尧听到她这句话,脸瞬间变得扭曲,上前一步掐住她的下颚。
抽出头上的玉簪,朝着宁晚晚的脸就要刺下。
宁晚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她下意识闭上眼,然疼痛没有袭来。
睁眼,只见苏尧落下玉簪,换了一副温婉姿态。
“我知你对墨卿是真心,但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我也不愿意为难你,你的孩子其实没有死,我这来这里,就是为了把他还给你。”
听到这里,宁晚晚死寂的双眸涌现希望,一把抓住苏尧的手:“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不过你要答应我,今夜就带着孩子离开。”
“好。”宁晚晚根本没有思索,直接答应。
苏尧轻笑,随即吩咐手下把孩子抱过来。
宁晚晚看着侍女手中抱着一个襁褓过来,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从床上下来。
一把抱过孩子,看着那粉粉的一团,心底满是温暖。
……
一炷香后,苏尧目送宁晚晚带着孩子从后门离开。
回房之时,随口吩咐手下,“杀了她们!”
第八章 托付
将军府外。
宁晚晚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一路往外奔走,身下伤口撕裂,鲜血止不住的流。
她似是不知痛,只想逃离将军府!
跑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阴沉,下起了雨。
她用身体为孩子挡着雨,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去。
她五岁就被程时晏捡回家,一直跟在他身边十六年,从她有记忆开始,身边就只有一个程时晏。
如今离开程时晏,这天下之大,好像竟无她和孩子的容身之所。
宁晚晚看着自己脚下的鲜血和雨水混在一起,宛如一条细长的小溪,思及世子府大夫所说的话,她面色越发苍白。
如今她已命不久矣,如果自己死了,那孩子又该托付给谁?
她低头亲了亲怀中沉睡的孩子的额头,最终决定去找苏谨行。
虽然他们相识不久,但这短短时间里,苏谨行已经救了她两次,现在他是唯一值得相信之人。
随即往苏谨行的世子府过去……
眼看就要到世子府,一个无人拐角处,一队人马忽然将宁晚晚团团围住。
这些人头戴斗笠,身穿熟悉的玄色暗纹服饰,他们是程时晏的护卫兵!
“沈姑娘,奉将军之命,此子不能活!”领头之人不带感情的开口。
宁晚晚瞳仁皱缩,不敢置信。
她没想到程时晏竟这般绝情!
抱紧怀里孩子,宁晚晚看准时机转身就朝另一边跑,若是往常她还能与这些人拼上一拼,可如今她早无一丝力气反抗。
没走两步,她就感觉后背一痛,整个人无力跪倒在地。
她被后面之人一刀从肩膀直接划到腰际,鲜血瞬间浸湿衣服,沿着衣角向地面流去。
血液顺着雨水在石板路上蜿蜒……
宁晚晚疼的说不出话,只紧紧抱着怀中孩子,孩子似是被这番变故吵醒,忽然大哭起来。
“我儿不怕,娘亲在……”
宁晚晚忍痛哄着孩子,然而下一刻,一个护卫一剑刺穿怀中襁褓,狠狠朝远处丢去!
看到这一幕,宁晚晚眼眶骤红!
“我的孩子!!”
她大声喊着,身体一下倒在血泊之中,朝孩子爬去,这时又一把长剑刺入襁褓!
“噗——!”
宁晚晚一口鲜血喷出,眼底一片空无!
护卫兵正欲对她动手,忽然听到远处有脚步声,见宁晚晚奄奄一息,赶忙离开。
苏谨行赶来时,就看到宁晚晚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
他眼底泛红,连忙抱起宁晚晚,大喊:“快叫大夫来!”
宁晚晚费力扯着苏谨行的衣服,看銥誮着远处的孩儿,流泪道:“世子,求你快救我的孩儿,来生,我做牛做马报答世子之恩。”
苏谨行让人去看孩子。
侍卫看着浑身是血的婴儿,朝着苏谨行摇了摇头。
苏谨行心底沉重,不忍宁晚晚瞧见如此惨状,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孩子还有气息,我会找羌国最好的大夫为他治疗。”
宁晚晚这才放心,强忍着疼痛冲苏谨行一笑:“多谢世子,宁晚晚还想求世子一事,可否替我给孩子寻一户好人家,他不该被如此对待。”
“好。”
宁晚晚见他答应,望着下雨的天空,喃喃自语。
“我五岁时被程时晏所救,如今他把我命拿回,我不怨他。只我的孩子,他并不欠他的父亲,可却……”
她说着,喉中一呛,随即大量鲜血咳出,眼角泪水滑落。
苏谨行看她这样,莫名心疼。
宁晚晚嘴角流着血,又说:“你是这世上第二个对我好的人,只可惜今生我无以为报……”
“不要说了,我不需你报答,你忍忍,大夫很快来……”苏谨行修长的手颤抖得给她擦着嘴角血。
宁晚晚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出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上面是一块半圆形的游鱼图案。
“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玉佩,麻烦你交给我的孩子……”话音未落,她的LJ手不甘垂下,那玉佩顺势落入雨中。
而这时候。
远处一羌国士兵骑着马快速来到这里,匆忙下来。
双手递上一块玉佩在苏谨行面前,恭敬道:“世子,这是皇后亲手所赐,说是长公主失踪时随身携带了另一块!”
苏谨行接过那块玉佩,又看向落在地上宁晚晚的另一块玉佩,竟一模一样!
第九章 红白事
苏谨行拿起两块玉佩,双鱼收尾相接,手中一扣,严丝合缝!
看到这,他已彻底确认宁晚晚就是自己的堂妹,羌国失踪十六年的长公主!
从见到宁晚晚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宁晚晚和自己的皇后姑姑长相十分相似,那日才出手相救。
后面又看到了她随身携带的半环形游鱼玉佩,这正是羌国的皇室信物,心中已确定了七八分。
这才遣派手下连日前往羌国皇宫找皇后姑姑求证。
今日方带着信物回来,一切本是开心之事。
……
几天后。
昭国驿站。
苏尧身穿羌国女子成亲服饰坐在镜子前。
抬手亲抚脸颊,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身边侍女正帮她整理头饰,随即盖上喜帕,等着程时晏前来迎娶。
此时将军府中,已是宾客满堂。
今日,正是国师推算的良辰吉日,昭国大将军程时晏与羌国长公主苏尧成婚的好日子,举国同庆。
程时晏一大早就穿上喜服,被安排骑马去驿站接亲。
苏尧本来住在将军府,但为其名声,暂留驿站,等待良辰吉日和程时晏完婚,结楚晋之好。
接亲路上吹吹打打,十里红妆好不热闹。
程时晏骑着马,却心不在焉。
宁晚晚不知怎么逃走了,这几日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想到这,程时晏不由皱起眉头。
行至驿站的路上。
手下前来禀报:“将军,前面有送葬队伍正朝这边过来,不久两方就会遇上。”
程时晏听罢,正打算让人前往,让送葬队伍绕行!
喜婆听见赶忙上前来,慌张道:“将军,古语有云,死者为大,婚丧两事相遇,必须让出殡之人先行。”
程时晏皱眉,挥手,让身后的接亲队伍靠边,吹打弹唱等人也先停下,等送葬队伍走过去之后再继续。
不到一刻钟。
漫天纸钱随风飘来,首先映入程时晏眼中。
紧接着,上百名身穿白衣,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缓缓朝这方走来。
人群之中抽泣声隐约传出。
苏谨行一身白衣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神色暗淡。
行至此地,他一眼便看见路旁身穿一身红衣,胸前带着红绸的程时晏。
程时晏也看见了他,目光相对,不由疑惑。
到底是谁亡故,要羌国世子亲自送葬?!
苏谨行冷嘲:“我羌国长公主已亡,你可满意?”
程时晏不明所以,“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苏谨行看着他淡然的神色,替宁晚晚不值。
走前,他冷冷道:“你可知你娶的苏尧不过是我羌国皇后的养女,宁晚晚才是真正的长公主,可你竟逼死了她和你的亲子!”
程时晏听到此话,心猛然一窒。
正想御马上前询问个究竟。
与此同时,出殡队伍行至中间,一大一小两具黑色棺材出现赫然出现在程时晏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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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孤身一人
程时晏还来不及震惊,就看到两幅金丝楠木棺材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童子。
怀中分别抱着一个灵位,其中一位男童手中拿着的‘羌国长公主宁晚晚之灵位’刺入程时晏眼中。
让他整个人感到恍惚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将军,将军?”
身边手下的叫声传来,程时晏回过神来。
直接骑马掉头朝出殡队伍跑去。
身后喜婆大声呼叫:“将军,接亲可不能走回头路,这是大不吉利啊……”
不一会儿,程时晏就追到了出殡队伍前面。
直接下马朝其中一幅大的棺材走去。
“程时晏!你到底要干什么?死了还不放过她吗?”
苏谨行下来拦在他前面,言语愤怒。
“你在骗我?她怎么可能会死,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死!”
程时晏看向拦着他的苏谨行,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间,声音都在颤抖。
“呵,没有你的允许?”
苏谨行冷笑,“难道不正是将军亲自派人追杀的宁晚晚吗?”
“你说什么?!”程时晏彻底震惊。
看着程时晏这样,苏谨行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现在才来假装不知,不觉太晚了吗?让开!本世子要带宁晚晚回羌国。”
程时晏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僵直的站在棺材前面,直接一掌推开棺材上面的盖子。
看着棺材打开,程时晏不自觉的身体发抖,脚下仿佛有千金重一般,迈不开腿。
用尽全身力气走到棺材前,缓缓朝里面看去。
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惊喜,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个看起来珍贵异常的盒子。
程时晏心里期待起来,里面没有宁晚晚,那是不是她根本没有死?
向旁边的苏谨行看去,只见他正一脸悲伤的看着这个盒子。
程时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回想起苏谨行的话。
宁晚晚乃是羌国长公主!
羌国皇室有规定,凡皇室中人在羌国国境外死去,必须立即焚化。
若宁晚晚真是羌国长公主,那盒子里面的岂不是……
程时晏不敢相信,心里涌现出从未有过的害怕。
颤抖的双手慢慢拿起盒子,轻轻拨开上面的锁扣,缓慢打开。
……
将军府中。
众宾客看到刚刚离去不久的程时晏孤身一人回来,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小盒子。
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今天不是去迎接羌国长公主吗?
为何这么快就返回,并且也没有看到迎亲的人马。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看到管家带着下人把府里的红绸,红桌,红烛立马换下。
他们自己也身穿白衣,披麻戴孝的样子。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将军府立马白装素裹,一副大办丧事的样子。
整个昭国国都城内掀起欣然大波,百姓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有说羌国长公主突患恶疾去世,有说昭国将军突然悔婚,故意为之,也有百姓担心这又会引起两国大丽嘉战LJ等等,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城。
然而渺风院内,程时晏孤身一人坐在桌前,桌上原本的红枣,桂圆,花生等纷纷掉落一地,无人敢上前清扫。
原本的桌子上静静的放着一个盒子,旁边紧挨着放着一块半环形的游鱼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