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染微微讽刺一笑，岑建的案子一结束，岑家的人倒是都回来了。
岑染上楼去洗澡休息，浑然不知，她安全回到岑家后，这暗地里无数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刘妈见岑染一脸疲倦地上去休息，这才叹了叹气，上了二楼，去敲了敲门。
“进来。”岑锦年还没有休息，站在窗前注视着岑家的大门，声音有些沉郁。
“少爷，四小姐回来了，已经上楼休息了，少爷也早点休息吧。”刘妈说道。
他看见了，那个律师送她回来的，他也听见了她上楼的声音，她的脚步一贯很轻，可是他能感觉的到。只要阿染出现在他身边，他都能感觉的到。
岑锦年转身来，朝着刘妈说道：“我知道了，刘妈你先去休息吧。”
“哎。”刘妈应了一声，看着他冷峻的面容，突然说道，“过几天就是夫人的忌日了，少爷要不要带四小姐去祭拜一下？”
岑锦年愣住，许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刘妈暗暗叹息，退了出去。
过几天便是姨母的忌日，他虽然过继到了岑家，可是依旧喊大夫人顾妍为姨母，他的生母在顾家。姨母的骨灰是放在顾家的祠堂里的，如果带阿染去祭拜，势必要回顾家，顾家的祠堂并不在帝都，那里是凌婉都不曾去过的。
刘妈从小看着他长大，自然是知晓他的心思的，只是阿染怎么可能会跟他回顾家，而且如今的情况复杂，还不到时候。岑锦年脸色有些黯淡，他想起阿染杳无音讯的这几日。
他知道她离开了帝都，跟着凌家那个男人飞到了八万里大山的一座小城，他原本以为她会打电话回来，可是没有。
四天，他等了四天，按捺住内心的躁动，什么都不做地等在岑家，等她回来。那种感觉很可怕，她不在他的视线之内，不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她身边有其他的男人，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不像她在奥克兰读书时一样，岑锦年开始有了深深的无力感。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倦，他的自控力一贯强，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就像这些年他的面前一直都有一只他心心念念的小兔子，他那样喜欢，恨不能将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拿给她，可是他却不能走过去抱起她，将她养在身边。
世俗的眼光，还有母亲交代的事情，顾家，这些都绑住了他的手脚，他必须慢慢来，慢慢来，他要保护那只可爱的小兔子，永远不受伤害，三年前的事情绝对不会历史重演。
岑锦年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将内心的疲倦感深深地压下去，深呼吸，侧耳去听夜里的声音，想起岑染就在岑家，就在隔壁，微微一笑，回来就好。
第67章 岁月长，衣裳薄（一）
由于前段时间工作压力大，岑染的病没有全好，凌生给她放了几天假。
岑染这几日便一直在家里休养。薛梅也不知道从哪里请了个风水大师来家里看风水，那个中年男人在岑宅里绕了一圈，说最近哪个星宿犯煞，哪个方位主凶，唬的人一愣一愣的。岑染全然不信，薛梅倒是给了大师不少的钱，让他来改改家里的运势。
那大师也绝，移走了客厅东南角的一尊半人高的清代青花瓷，改放了一盆兰花，然后又捣鼓了一下，说行了，风水已经换了。
岑染看的有些瞠目，当然岑东南回来后总觉得客厅少了什么东西，发现是老爷子最喜欢的那尊青花瓷不见了，顿时火了，听说是薛梅请了什么风水大师来家里，将薛梅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从始至终她就在坐在庭院的树荫下看书。岑家人当她是隐形人，她也渐渐乐得自在，听着屋子里的骂声，越发地觉得日子清净的很。庭院里的长廊角落里，树木遮天蔽日是夏日消暑的好去处，她打算往后都猫在这里。想来快乐与否从来都只是在乎人的心境吧。
她几天前还觉得这日子难过，如今倒淡然的很。
岑东南事情依旧多，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的，岑锦年这段时间也不知为何忙碌了起来，时常不在家。
小烨一个人在家里玩，见岑锦年不在，就彻底地如同牛皮糖一样粘上了她。
“姐姐，饿——”
岑染不知道怎么跟孩子相处，自己看书时，便让小烨坐在对面的木藤椅上玩积木。小烨在木藤椅上扭呀扭，身子险些扭成了毛毛虫。
“饿了就吃东西，先去洗手。”岑染被这孩子闹得也无法安静看书，便带他去洗手吃东西。
小烨很乖巧懂事，迈着小短腿就去洗手，坐在餐桌上等着岑染给他拿来吃的。这孩子是岑锦年一手带大的，岑锦年却没有对他严格要求，更多的是放任他自由成长，不过终究会受到一些影响，小烨的很多举止都是学着岑锦年的。
这孩子比岑锦年要呆萌多了。
岑染带着小烨吃东西时，岑东南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她时皱了皱眉，说道：“晚上有个饭局，你准备一下，还是上次的李部长，上次你那样无礼人家倒是大度的很，没有跟你一般计较。”
“是呀，小染，这个李部长年纪不大，前途无量啊，虽然有个孩子，可是这样子才懂得心疼人，你要是嫁过去，什么都有，过的可是官太太的生活。”薛梅在一旁看着岑东南的脸色，笑着劝说道。
岑染没有说话，生生地将心口的闷气压了下去，她不应该生气，不该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我也要去——”小烨在一边将口中的慕斯吃完，举着小手说道，“我要一直跟着姐姐。”
岑东南见状，脸色被这孩子逗乐，缓了缓，点头道：“可以。”
“姨奶奶，姐姐不能嫁人。”小烨继续语出惊人，“因为我长大后要娶姐姐。”
岑染愣住，而其他人都笑了开来。小烨星星眼地看着岑染，一副卖萌样。
众人在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中就这样定了晚上的饭局。
薛梅难得地拉着岑染上楼去，给她挑衣服。
岑染自己的衣服穿出去倒是显得有些随意，驳人脸面。薛梅带她进了一间房，打开衣橱挑着里面的衣服，说道：“这些衣服都是小思的，很多都没有穿过，我看你们两身形差不多，你就都拿去穿，等有时间了，我在带你去商场买一些回来。”
岑思？她的妹妹？岑染记得她回岑家时，岑思就不怎么呆在岑家，她和岑思差了四岁，姐妹两柄没有什么很深的感情。据说老爷子老来感到寂寞，岑东南便将这个小女儿送到了国外陪着老爷子，岑思只有每年的寒暑假才会回来。
如今算算日子应该快回来度假了吧。那个妹妹，岑染想起那个穿着公主裙趾高气扬的妹妹，目光微闪，她们姐妹两一个是公主，一个倒是像灰姑娘了。只是她没有灰姑娘的爱情故事，她没有自己的王子。
“不用了，我自己有衣服。”岑染拒绝，她不想穿岑思的衣服，穿的再好也无法改变一些东西。
薛梅从衣橱里挑出两件长裙，一白色一粉红色，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点头道：“这两个颜色都适合你。白色要清纯些，粉色粉嫩些。小染，今晚不只是饭局那么简单。”
“今晚是刘太的60岁大寿，很多政界名流都去祝寿，我和你爸都要去，上次你跟李部长见面有些尴尬，你爸这才借着这个机会让你们再见一面，你莫要丢了岑家的脸面。”薛梅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那个李部长，可是寻常人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能奋斗成他那样，权势、金钱、地位都有了，女人的青春有限，做个官太太风风光光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羡慕你。”
岑染看向自己的母亲，她长得很漂亮，可更值得一提的应该是她内心的算计，否则她也不会这般年轻就能嫁给当时已经近40的岑东南。
“就跟你一样，嫁给大十多岁的男人，看着他的脸色过着外人艳羡的官太太生活？”岑染冷笑了一声。
薛梅脸色一变，微怒道：“我怎么了，我要是没有嫁给你爸，嫁了个穷小子你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吃苦，能舒舒服服做你的岑家四小姐吗？要不是为了你们，我何必这般小心看你爸的脸色。”
岑染语塞，愤怒地想要嘶吼，岑四小姐，这些年看看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为了我们？你为的是自己的荣华富贵吧。”岑染按压住愤怒翻滚的血液，极冷极冷地开口，“我回到岑家来从未提过，可不代表我不知道，妈，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出生的那一天，我就被你遗弃了，因为我是女孩，我不能继承家业，不能传宗接代，不能让你入主岑家当岑夫人，你便把我丢弃，抱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她早已不是那样天真单蠢的岑染，相信会抱错的说法，当年她甚至都没有去小镇接她回家，岑东南也没有，只有大哥，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岑锦年千里迢迢跑到了江南小镇，将她接回了岑家。
在这个家，父不父，母不母，她最亲近的人只有岑锦年。所以这几年来就算岑锦年背叛了她，抛弃了她，就算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都无法恨那个男人，因为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岑锦年给的。她只会怨恨自己，为什么她不够好，没有让岑锦年爱上她，让他舍得抛弃她。
薛梅被她一席话说得脸色抽搐，她愣愣地看着岑染，发现这个她很多年前就放弃掉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不再那么懦弱胆小令人生厌，瞧，她都敢跟岑东南顶嘴，不怕他的皮鞭子了，她三年前就未婚先孕，死活不说那个男人是谁，这个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薛梅伸出手，想要碰触岑染，岑染退后一步，避了开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染，当年的事情已经错了，如今你回来了，小建坐牢，以后再也回不来了，小思在老爷子那里，妈身边就你一个了。”薛梅双眼微红，说道，“你就算不为妈妈着想，也要想想自己以后的生活，如今帝都的权贵圈子里，都知道你以前的事情，没有谁真心愿意娶你的，他们家大业大丢不起这个脸面，小染，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明白。”岑染眉眼一冷，透出几分的戾气和疲倦，她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这是个看重门阀和现实的社会。
“我会参加晚上的寿宴。”岑染捡起地上的衣服转身离开，她是真的有些疲倦了，大概这一辈子她都渴望不了母女亲情了。
刘太的寿宴在晚上八点开席，帝都一家四星级酒店，没有特别的招摇，但是来的都是权贵。
岑染没有参加过诸如此类的宴会，刚回到岑家的那会儿，她胆小懦弱，没有见过大世面，岑家人都嫌弃她，更者抱错孩子这原本就不是很光彩的事情，岑东南羞于宣之出口，说自己宠了十多年的儿子是别人家，所以岑染的存在外人几乎不知道。
唯一参加的一次就是岑锦年结婚的那一次，她提着鞋奔跑出了礼堂，她厌恶一切奢侈的宴会，感觉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她多年来都是被人抛弃的岑染，无法说服自己可以光彩照人地站在人前，假装自己是出色的。
岑染穿着岑思的那件白色长裙礼服，跟在岑东南跟薛梅的身后到了酒店，有些麻木地在岑东南的示意下跟着一群不认识的叔叔伯伯打招呼。
“这是你们家的小女儿？长得这般出色？”
“哪里，哪里，是小四，小五还在她爷爷那里。”
“多子多福，这等福气羡煞旁人啊。”一套的官场客套话。
好在人多，一阵寒暄就各自融入了各自的圈子。岑染提着裙子，走到大堂的角落里，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来。主人家在台上拍照，很多嘉宾都纷纷上台去跟主人家合照。
她垂眼，看着这等热闹，争奇斗艳的场面，觉得有些孤独。
薛梅也不知道怎么瞧见她的，带着那个李部长便走了过来，交代了岑染两句话便离开了。
岑染看着那个叫做李部长的人坐在她面前，抬起眼来直直地看着他。
人到中年，身体发福，加上不知节制的富贵生活，皮肤老化器官老化，只是精神瞧着不错，想来事业有成，人生意气奋发吧。
“岑小姐怎么不上去和主人家照相？”李部长说道，上下打量着岑染，满意地点头，岑家这个女儿各方面都是不错的。
岑染冷笑，原本不想说话，但是这一天的气都憋在了那里，难受的很。
“我从不拍照。”她真的不爱拍照，岑锦年也不爱。
高三开学的那一天，岑锦年给她买了一部手机，里面储存了他一个人的号码，那次他试着手机功能，便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