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蚀骨，夜不能寐。
霍南辞一时不察，对上那双眼，身形怔住。
江念伸手轻轻抱住他，一挥衣袖，朔风忽起，两人皆消失在原地。
……
涂山。
霍南辞只见两人所落之地，红绸漫山，喜字盈门。
“南星，这涂山十里红妆，皆是为你我大婚准备。”江念拉着霍南辞的手，嘴角浅笑。
霍南辞看着满山红意，听着江念说的话，只觉不可思议。
他终年在昆仑修行，见识过的妖物皆狡诈无情，眼前狐妖怎会懂世间情爱？
可他看江念眸间清澈，不似大恶之辈，一时多了几分探究。
洞房花烛夜，江念缓缓解开腰间罗带，面色羞红。
“人妖殊途，你若执意逆天而行，只会万劫不复，我劝你及早回头。”霍南辞一脸冷然。
江念听到霍南辞的话，苦涩一笑，仰头望着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冷峻的侧脸。
“若我偏要与你殊途同归，当如何？”
她褪下衣衫，直直吻上了霍南辞的唇！
霍南辞身形一僵，深邃的眼眸看不清任何情绪，下一秒，他忽然翻身将江念压在身下。
第二章 情字最伤人
房间喜烛摇曳，映红了江念的脸。
霍南辞一把掐住江念的手，脸上没有丝毫起伏。
“你可知我本是昆仑首徒，入世只为历劫，你说你等我千年，与我有情，你能乱我心智，我便信你！”
江念愣了一下，随即起身攀住霍南辞的脖子，眼波流转，皆是风情。
空气中温度陡然上升。
她红唇靠近霍南辞耳畔，呵气如兰，轻唤他：“长舟。”
霍南辞眸色渐深，并未强行抵抗心中欲念。
红烛摇曳，衣衫零落，旖旎满地……
一场痴缠。
江念抱住正在穿衣的霍南辞：“现在你可信了？”
霍南辞手上动作一顿，将江念的手拉开，兀自起身。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人妖殊途，你我自不可能修成正果。”
语罢，霍南辞拂袖离去。
一股冷风嗖嗖灌进屋内，江念只觉心比身冷。
她忙穿上衣服紧随上前。
霍南辞听见她的脚步声，不由皱眉：“你莫再跟我！”
“南星曾告诉我，只要拜了天地，便是夫妻。夫君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江念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说道。
霍南辞闻言，转身看向她，语气冰寒：“我只有一个妻，她叫洛晴。”
心像是被人骤然扎了一刀，痛得江念有些喘不过气。
她望着满山红绸，喃喃出声：“可她未曾与你拜堂，与你成亲之人是我，我才是你的妻。”
霍南辞不愿与她纠缠，阔步向山下而去。
江念这时直接飞身挡在他面前，一阵风过，几片梨花飘然落在她脚边。
她抬眼看见眼前一片四季不谢的梨花林，心中闪过一丝希冀。
“长舟，你看那片梨花林，那是千年前，你特意为我而种，那棵最大的梨树下还埋了一坛梨花酿……”
她的话还未说完，霍南辞面色冷淡：“若你再纠缠，休怪我斩妖卫道，剑下无情！”
江念一身长衣怔在原地，她不信，曾经能用性命护自己的人，怎会伤她！
可她才抬脚，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一柄长剑直入心口，刺破肌肤。
鲜血缓缓渗出，一时之间，江念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胸口的伤在流血，还是她的心在滴血。
痛至百骸，却让她苦不能言。
江念捂住流血的伤口，再抬眼，霍南辞已漠然离去，空荡的涂山，只剩她一人。
现在她才明白，为何娘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江念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看着那千年梨树。
挥手，将其下梨花酿取出！
她抱着那坛梨花酿，飞身去往涂山十二峰上，极仙洞中。
洞里空荡荡，带着一丝清冷寒意。
江念才恍然想起，娘亲多年前已然化道成仙。
她看着娘亲打坐之地，轻声问：“娘，莫非世人都会轻易忘却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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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智不坚
空荡的极仙洞中无人回应。
江念一身素衣伫立良久，形单影只，孤寂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背影单薄抬脚缓步离开洞中。
回到自己的狐狸洞，江念看着满堂红绸，心里更是闷得难受。
她本以为寻到霍南辞一切就都好了，可是没想到，转世轮回，他已不认得她了。
拿起梨花酿倒入杯中，一饮而尽，又满上一杯。
江念脑海中全是前世陆南星温良如玉，灼灼似月的样子……
夜色沉暮，城主府静谧一片，灯火已灭。
江念一身酒气闯入其中，她看见卧榻上睡着的霍南辞，径直抱上去，醉醺醺唤他：“南星。”
霍南辞被吵醒，借着窗外月光看清了江念的脸，一把将其推开。
“出去！”
可江念却再次将他抱住，仰头望着他，眼中红瞳乍现：“你不是要修大道吗？不生六欲，不历七情，如何成道？不如让我帮你。”
霍南辞对上她的红瞳，眸色一紧。
一夜旖旎。
天明。
江念酒意未消，醒来，昏沉间就看霍南辞已经起身穿戴整齐。
“南星。”她下意识喊道。
霍南辞侧身看向她，目色冰冷：“我要修道，你几次乱我心智，是何缘故？”
江念愣了片刻，解释：“昨夜是我喝醉了，我不是故意坏你修为。”
说完，她下榻，伸手想要去抱霍南辞。
霍南辞直接躲过。
江念抬起的手一僵，眼底不由黯淡，忍不住道：“修道先修心，你若心神坚定，我又怎能乱你心智？”
霍南辞闻言，脸色一片铁青。
“你是说我心智不坚？”
江念还没回话，男人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甩了出去。
“滚。”
江念一身白纱，摔倒在雪地，不明白当初温暖的路南星怎会变得这般冷情。
她望向霍南辞离开的方向，“若你今生非要修道，那我便陪着。”
城主府，大雪漫天。
江念幻化出一身锦衣，又去厨房亲手做了一盘梨花酥。
霍南辞说要历劫，那么她就陪他一同历。
带着梨花酥，准备送去书房，然刚行至半路，她就看远处一妖艳女子朝着这里走来。
江念一眼便认出，她是前日，本该和霍南辞成婚的女子，洛晴！
洛晴也看见了她，望着她绝美的面貌和身段，冷嘲道：“一个女子，打扮成这样，真不知羞耻！”
闻言，江念毫不在乎，美目流转：“你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嫉妒我罢了。”
一句话，气的洛晴说不出话来。
洛晴正打算离开，忽然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江念就见她，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靠近，暗声道：“听说你们妖精最喜害人，你说，你若伤人，他会不会杀了你？”
而后，她拔出匕首，就往自己的手臂狠狠划去，顿时鲜血直流。
江念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笑道：“我若害人，必是一招毙命，怎会像你？”
洛晴听罢，眼底顿时闪现出一抹厉色，垂落得手就要朝着江念而去。
江念看着她的小动作，凤眸微眯，一挥衣袖，下一秒，闪身扼住了洛晴的喉咙。
“你这画皮小妖，竟也敢在本尊面前班门弄斧，我现在就扒下你的皮！”
洛晴听此，脸色发白，不由尖叫出声：“救命啊！”
江念眉头一皱，化掌为爪，伸手就朝洛晴的脸而去。
正这时，“嘭”一声，身后书房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第四章 画皮
“你们在做什么？”
霍南辞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眼前一幕，剑眉紧蹙。
江念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收回手。
洛晴赶紧跑到霍南辞跟前，哭道：“长舟，她要杀我！”
闻言，江念没有解释，霍南辞既然能看出自己是千年狐妖，肯定也知道洛晴是画皮妖？
可接下来一幕，却让她怔在原地。
霍南辞轻轻将洛晴护在怀中，温声说：“不用怕，有我在。”
说完，他看向江念：“还不滚！”
江念只觉心口被一块巨石砸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是昆仑首徒吗？为何看不出她也是妖？”
一旁洛晴听闻此话，离霍南辞悄然远了几步，仍说：“长舟，你别听她胡言，我是人，不是妖怪……”
江念见此，就要对洛晴出手，让其显出原形。
可这时，霍南辞却一把将洛晴揽入怀中，“江念，若你再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句话，让江念动弹不得。
她还没回过神，霍南辞已经带着洛晴离开。
江念独自站在原地，被她护在怀中的梨花酥已经彻底凉透。
冬雪翩然，太华城中覆上一层苍茫。
江念迎风坐立在屋檐高阁，放眼看去，世间百态，冥冥众生，熙熙攘攘皆为过客。
她虽修行千年，却依旧不懂为何人会背叛？
一个玉壶出现在手中，江念仰头喝着里面的酒，喉咙灼热，心底的苦痛仿佛轻了些。
这一喝，便到了晚上。
夜色悄然，寒风乍起。
江念望向霍南辞的卧房，就见里面烛火通明，两个身影交错。
她怎不知里面在发生何事！
眼眶灼热，她强忍心绪，仰头继续喝酒。
可就在此时，她忽见那洛晴背对着霍南辞化成原型，似要取他性命。
江念心头一紧，长袖一挥，“嘭！”得一声巨响。
房门打开，江念妖瞳一现，手转成爪，一手袭向洛晴心口。
洛晴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望着江念，随即妖气四散，只剩一张人皮落地。
“住手！”霍南辞看到这一幕，出声已晚。
江念没有注意到霍南辞冰冷的脸色，走向他：“你没事吧？我刚才看到她要害你。”
霍南辞看向她眸色生冷：“你可知你犯了大错？”
“这妖孽抓了数十新嫁娘？如今还未有下落，我这是在引她入套！”
江念脚步一僵，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
“对不起有何用？那些新嫁娘能回来？”
霍南辞一句话堵的江念说不出话。
江念看着他紧锁的双眉，伸手去握他的手：“你别担心，我能助你寻到她们。”
霍南辞正要甩开她的手，闻言，眉间一松。
“如何寻？”
江念看他没有推开自己，心底一喜，拉着他去到街头
“你等我。”
说完，霍南辞就看江念站在阵中，眉心一个红印显现，掐指成诀，一只雪白的灵狐突然出现在她脚边。
江念蹲下身，在它耳边说了些什么，很快灵狐便消失不见。
“天明之时，灵狐就会带她们回来。”江念转身对霍南辞说道。
霍南辞没有多言，幽深的目光久久地望着灵狐离去的方向。
江念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安静地陪着他一同等。
果真，当太阳升起。
灵狐就带着十几名消失的新娘回来了。
江念松了一口气，正要同身边霍南辞说话，忽然就见其中一个新娘直接扑进霍南辞怀中。
“相公，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五章 除七情舍六欲
相公？
江念还未回过神，就看霍南辞温柔地抱着那女子，眼底满是爱意。
那神色，她只在当初的路南星脸上见过。
“怎么会，傻丫头。”
这句话如同一记轰雷直击江念心底，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两人，身形晃了晃。
江念强忍心绪，缓步上前，看着霍南辞一字一句道：“你说修道当除七情舍六欲，那她是谁？”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有多痛。
霍南辞冷漠地看着她：“你可以走了。”
闻言，江念站在原地，一步也不肯离开。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霍南辞身边的林婉身上。
林婉瑟缩一下，靠在霍南辞怀中，怯生生地看着江念：“相公，她怎么了？”
江念抬手想将林碗从霍南辞的怀中拉出。
霍南辞神色一紧，忙护住林婉：“你若伤她，我必不饶你！”
江念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变得无比沉重。
她苦涩道：“你曾教我以善待人，我一直谨记，这双手从未害过一人。”
霍南辞见她神色凄然，只说：“人妖殊途。”
言罢，他带着林婉转身离开，再没有看江念一眼。
江念一个人独立寒风雪地。
身边的灵狐仿若感受到她心上哀戚，在她脚边低声呜咽。
江念抬头望着天空星河璀璨，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喃喃出声：“南星，你不爱我了，我该如何是好？”
空荡的四周，只有寒风在耳畔呼啸而过。
城主府。
霍南辞端了一碗药坐在林婉床边，看着她惊魂未定，脑海中不由闪过江念那双明澈双眸。
师父曾说，若想达到上善若水，成仙道，必将经历人间七情六欲。
经历之后，又需放下，不然便会永坠地狱。
“咳咳——”林婉喝着药，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吐出。
霍南辞回过神，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林婉脸色苍白，虚弱地握住他的手：“那画皮妖早给我灌了毒，现毒入骨髓，怕是回天乏术，看来婉儿今生与君无缘了。”
霍南辞忙给她把脉，一探脉象，果真如此。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如此死去。”他认真道。
林婉握着他的手：“我知你非常人，我心悦于你，我不想死，我想同你一起共修仙道。”
说着，她嘴角又缓缓渗出鲜血：“咳咳，我听那画皮妖说，今日那万年狐妖心悦你，若能得她妖丹，我便能与你共历情劫，同修仙道，你帮帮我可好？”
霍南辞听完，轻轻拍着林婉的肩，眸色深沉。
他既要历人间情劫，自不能让林婉就这样死了。
“好，我会帮你取来。”
“哐当”一声，又一酒壶落地。
狐狸洞中的酒坛子空了一地，江念又猛灌了一口酒，呛得她肺腑发痛。
在这千年等待中，她都是如此度过。
从前不觉难过，今日方觉酒入愁肠愁更愁。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疾风迎面而来，江念恍然抬眼，就见霍南辞面冠如玉，一袭白衣出现在她跟前。
第六章 七日之约
眼前的霍南辞穿着就如千年前两人初见时一般，白衣华然，君子谦谦。
江念眼底欣喜，摇摇晃晃站起身：“南星，你是不是记起我了？”
霍南辞一步步朝着她走近：“我需要你的妖丹。”
江念听到此话，浑身一震，酒意乍醒：“你要我妖丹作何？”
霍南辞没有回答，只冷声道：“你是自己取，还是由我亲自拿？”
江念只觉心中闷痛，背后升起彻骨寒意。
她痴痴看着霍南辞，眼中含泪：“你可知，妖若是没了妖丹，就如人没了心，将寿数不永？”
霍南辞脸上没有丝毫动容，抬手向江念出招而去。
江念见他决心要拿自己妖丹，开口：“我乃万年狐妖，你强取我的内丹，没有用，得我心甘情愿献出。”
下一瞬，霍南辞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要如何才肯献出妖丹！”
江念看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眸，一字一句：“我要你在涂山陪着我，做我的夫君，护我，爱我。”
脖子上的力度稍缓，霍南辞沉默良久，放开手。
“她等不及！”
江念一愣，许久才明白他此言何意。
所以，他要取她妖丹，不过是要救他心爱女子？！
她笑了笑，眼底满是苦涩：“七日如何？”
霍南辞不懂她为何如此执着，但想到林婉还是应下此约。
这一日。
江念带着霍南辞去到长安。
适时长安灯会，热闹非凡。
江念给霍南辞戴了一张夜神面具，拉着他的手在人群中穿行。
霍南辞走在她身后，就看她一身青衣，墨发翻飞，俏皮灵动的身影和人界人间普通女子并无二致。
此情此景好似在梦中见过一般，他一时晃了神。
江念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面具下的霍南辞，明媚笑道：“南星，当初你我便是在这人海之中相遇，你也是这般拉着我的手，问我，小姑娘你可是走散了？”
霍南辞闻言，神色莫名：“你怎确定我就是你前世恋人？”
“爱一个人，他眼中有星辰大海，我怎会认不出？”江念望着霍南辞那双熟悉的眉眼，一字一句道。
霍南辞心中微颤，闪过一丝不适。
他望着江念耳畔散落的碎发，伸手想帮她理好，却又忽然顿住，收回了手。
江念见到他细微得动作，忽然垫脚，吻上他的唇。
霍南辞眸色一颤，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又飞快离开，吻得不着痕迹。
不多时，江念又牵着他去到洛水河边，这里有不少人在河边放灯许愿。
霍南辞抬眼，便看见江念已经买了一盏花灯，花灯结愿，而后虔诚祈祷才放入河中。
江念一挥手，河中所有灯便绽出绮华，绝美非常。
“你写了什么愿？”霍南辞忍不住问她。
江念没有回答，浅笑着说：“日后你便知道了。”
一日流光，一瞬既过。
回涂山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半晌不发一言。
江念看向霍南辞的眼眸，忍不住问他：“都是要历情劫，为何不能是我，非要是她？”
霍南辞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波澜不惊。
“因她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