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尚书脊背一凉,惊恐拱手回道:“陛下,一切都是臣教女不严,臣有罪!”
说着,他走到曹婉儿的面前,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甩过。
“逆女!你告诉我宰相府包庇罪犯,罪犯在哪?我就是听信了你的鬼话,才让黛小姐蒙冤!”
“圣医谷的妙手丹仙那是何人,也是你能随意冒充的?不知廉耻!枉我悉心教导,今日起,你我父女二人便断绝关系,不准再踏入我尚书府半步!”
曹婉儿怔愣地捂着被打疼的右脸,不可思议地喊道:“爹爹,我可是你亲生的女儿!”
可曹尚书急着微挽回自己的官位,哪里还顾得上这么一个女儿。
他转身向高堂之上的皇帝跪下,凄声道:“陛下,臣已与此女断绝父女关系,请陛下开恩宽恕我尚书府罪责!”
谢锦安微骇,眼看着皇帝稍微缓和的脸色再次沉下。
他知道,皇帝一向不喜推脱罪名的臣子,为臣为君,担当二字何其重要。
谢锦安再次请罪,态度更加诚恳。
他甚至主动摘去乌纱帽,拱手秉声道:“臣再请罪,谢锦安断案失责、识人不清,自请剥去官职谢罪。”
沈幼宜睨眼看向褪去官帽的谢锦安,抿着淡唇没有说话。3
“陛下,一切都是民妇的过错,与裴大人无关,你要罚就罚民妇,民妇一介布衣,死不足惜,但裴大人他满腔抱负,热忱为民,是不可多得的好官啊陛下!”
裴老夫人不停在地上磕头,额头上磕出血印也没有停下。
衙门外,百姓交头接耳后也纷纷跪下替谢锦安求情。
沈幼宜看着这一切,已经了然。
谢锦安或许不是一个好夫君,但是断案一职,他确是有些能耐。
皇帝蹙眉,这一幕他万万没有想到。
凝眼看向沈幼宜,问道:“师妹既是受害人,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沈幼宜微楞,在圣医谷时,师兄便处处想着她,袒护她,如今自己受委屈更是亲自出面……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想到师兄居然将这个问题扔给了自己。
裴老夫人看向沈幼宜,再顾不上颜面,哀求道:“沈幼宜,过去是我错怪了你,我不求你原谅,但你若对远儿还有半分情意,便切不能让他——”
“姑母!”
话没说完,便被谢锦安蹙眉打断,他如今有何理由让她饶恕。
谢锦安高傲而深邃的眼眸看向沈幼宜,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沈幼宜冷冷瞥开他的视线,她与他的情意早在一纸休书中,断的干净。
她淡淡道:“一切皆由陛下定夺。”
皇帝点了点头,于高堂之位撩袍而坐,威严宣判——
“大理寺卿谢锦安断案不明,官降三阶,罚三年俸例,责五十仗,以儆效尤!”
“刑部尚书曹冲,听信谗言,教女不严,幸而及时止损,官降一阶,罚两年俸例,责三十仗!”
“曹婉儿,冒名顶替她人身份,心机狠毒,杖责八十,逐出盛京城,永世不得回京!”
“裴秦美,为长不尊,恶意诽谤,状告不实,但念其护侄心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逐出盛京城,永世不得回京!”
话落,公堂之上众人下跪。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3章
沉冤昭雪,蒙灰的明珠终得见日光。
一切尘埃落定。
……
宰相府中,美人卧榻。
沈幼宜侧身枕在薄衾上小憩,一身琉璃色纱裙恹恹坠地。
似是梦到了什么可怖之事,她紧闭的眼睫之上黛眉微蹙。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沈幼宜的睡眠一向很浅,被惊醒的她仓促起身。
她刚想开口解释自己并非故意睡过了头,才发觉这里已经不是公堂,更不是裴府,来人也不是谢锦安,而是她的二姐黛娴琅。
“小妹,可是又做噩梦了?”
黛娴琅一身官袍,像是刚刚下朝回来,她端着膳食走进,步态轻盈。
“二姐,我……”
一瞬间,沈幼宜的语气有些哽咽,她像个孩子一样扑进二姐的怀里,紧紧环住。
黛娴琅低头看她的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你的心底可还是惦记着他?”6
沈幼宜微楞,久久没有说话。
她与他的情意早被他一封休书断的彻底。
所谓惦记,不过是割舍不断那个曾经为了谢锦安不顾一切的自己罢了。
想着,她摇了摇头,心中情绪复杂万分。
“若是不惦着他,梦里又为何叫着那负心汉的名字?”
黛娴琅哄着自家小妹松开手,将膳食轻轻放在了矮桌上,道:“谢锦安如今被削了官阶,挨了五十板子,还日日在咱们宰相府守着,你可不能因为心疼就去见他。”
沈幼宜摇头一笑,家里三个姐姐都以为她还忘不掉谢锦安。
可她忘不掉的只是自己那三年的付出罢了。
她也从未想过要和重归于好,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时间总会淡掉她心头的那抹烦闷。
见妹妹没有说话,黛娴琅没有再问。
而是转身朝她招手道:“不说这些,府里下人说你近日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这是我吩咐厨师特地为你做的银耳羹,赶紧趁热吃了。”
沈幼宜心底触动,点了点头。
她端起羮碗,小小抿下一口,一股熟悉的味道便在唇齿之间留下。
黛娴琅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兀自叹道:“今日上朝之时,源城传来消息,闹了严重的水涝。”
“水涝?”沈幼宜微楞。
黛娴琅身为朝廷御史,为此事也是忧心忡忡:“陛下已经遣人百里加急处理此次灾害,只是又不知这次要死多少百姓。”
闻言,沈幼宜手中的羹汤顿时就失了味道,身为圣医谷传人,她十分明白水涝一发,源城之地便易生瘟疫。
黛娴琅见她失了神,便道:“今日盛京街上可算热闹,圣上特地开放了今日的宵禁为源城遭遇水涝的百姓祈福,你可要一同去看看?”
沈幼宜点了点头,二姐是想她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出宰相府时。
一个萧瑟落寞的背影出现在沈幼宜的视线中。
谢锦安站在宰相府的正门口,着一身单薄的黑衣,如松柏一般一动不动地伫立在侧。
家丁拿着扫帚走出,轰赶着人:“赶紧走!你一个被削了官阶的人老赖在我们宰相府作甚,我们家小姐是不会见你的!别白费力气了!”
扫帚打在谢锦安的伤处,他吃痛闷哼,但依旧纹丝未动。
黛娴琅冷哼一声道:“这负心汉每日辰时来,酉时去,倒是坚持,若是当初有待你这半分心思,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沈幼宜脚步微顿,收回视线,看向黛娴琅,只轻声道:“二姐,我们走后门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