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站在夙沧墨的身后向下看去，不明所以。
冬日的风格外冷，李公公打了个寒颤，赶忙将斗篷取了过来，在夙沧墨身后低声提醒:“陛下，这天儿着实冷，您将这斗篷披上吧。”或者关上窗子也成。
夙沧墨自幼习武，身子强健，倒是并不觉得有多冷，他并未搭理李公公，视线肆意的落在姜亦依的身上。
下方的人儿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这里，大抵是离得太远，并未看清，很快便离去。
直到姜亦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夙沧墨这才收回视线，准备合上窗子。
恰在此时，街上传来动乱，一辆马车飞快地驶来，车夫大声的叫唤:“快些闪开，莫要挡路。”
街道上的百姓纷纷躲向两侧，有人心惊胆战的骂骂咧咧，却在触及到马车上的标志时，戛然而止。
正是靖王府的马车。
好在并没有撞到人。
不多时，马车驶出了大街，此时街上才隐隐传来怒骂声。
夙沧墨微微皱眉，将窗子合上。
李公公被冻得瑟瑟发抖，总算等到窗子合上，他暗戳戳的搓了搓双手，忙不迭的跟上夙沧墨。
两人朝着楼下走去，下方有人正在议论方才的事，李公公也不免多嘴一句:“靖王爷如今在京城可是越发目中无人，在大街上如此快的驾驶马车，实在是不顾百姓安危。”
夙沧墨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面色无波的向外头走去。
第122章
话音刚落，李公公顿时后悔，他赶忙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真是嘴贱！
本以为夙沧墨会生气，却没想到他并未怪罪。
李公公心下诧异，像个鹌鹑一样跟在夙沧墨的身后。
直到夙沧墨翻身上马，李公公正要松一口气，却听上方传来男人冷淡的声音:“多嘴，回宫领罚。”
李公公欲哭无泪，连忙应了一声，猝不及防间吃了一嘴土。
夙沧墨策马进入一个巷子，李公公手脚并用爬上一匹马，忙不迭的追上去。
这个巷子一般没人经过，今日他便是从这里抄近路来的醉仙斋，此时原路返回，李公公却觉得怪异得很。
他没有多想，不多时便追上了夙沧墨。
夙沧墨扯住缰绳，抬头望向前方，双眸微眯。
李公公总算意识到不对劲，注意到夙沧墨的手势，他连忙上前，等候吩咐。
“派人将宅子看管好，务必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夙沧墨语气平淡，却透出几分不容置喙。
一听“宅子”二字，李公公赶忙打起精神，面色严肃地应下。
将两个孩子安顿好，姜亦依正准备回房间歇息，身后传来破空声，她眸光一凛，侧身闪躲，一支箭擦着她的发丝而过，直直的嵌入门板内。
姜亦依转头看过去，却只看见一道黑影离去。
她微微抿唇，上前将箭一把拔出，箭头处插着一张纸条，她将箭扔掉，打开纸条。
上头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莫要多管闲事。
姜亦依眸光微顿，将纸条收起。
昨日她刚进入京城，今日便被盯上，看来幕后之人也是慌了，这才不惜大白天的就给她威慑。
姜亦依垂下眼睑，轻嗤一声，不说此事涉及到了她儿子，就算没有六年前那档子事，她也断不能将这案子搁置，毕竟她插手了荆州一案，想要脱身都难。
幕后之人没有选择直接将她杀掉，定然心中有顾虑，姜亦依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至于两个孩子，夙沧墨定然不会让夙遥识陷入危险，而姜小渊有自保的能力，实在不济，夙遥识也不会让姜小渊陷入危险之中。
将事情捋通，姜亦依闭目养神，待到时间差不多，她起身准备前往第三户人家。
第三户人家的来头不小，折子上特意做了标记，乃是大理寺少卿。
姜亦依微微挑眉，大理寺少卿似乎同左相走的很近，六年前恰好左相被夙沧墨针对，元气大伤，连带着大理寺少卿都不得不暂避锋芒，故而只能将此事压下。
寻常人家还比较容易拜访，这官员怕是有些难了。
姜亦依沉吟片刻，准备去试试，看看能否见上大理寺少卿一面，若是能说服大理寺少卿，其余人应当就不成问题。
这般想着，姜亦依漫步过去，她刚刚靠近，便有一辆马车从对面驶来，在少卿府外停下。
帘子掀开，一雍容华贵的妇人被嬷嬷搀扶着下了马车，注意到不远处又瘦又黑的男子，她的眉头微微隆起。
第123章
身旁的嬷嬷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姜亦依一番，在妇人耳旁轻声道了几句话，妇人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视线如同刀子一般剜在姜亦依身上。
姜亦依只觉莫名其妙，她并未招惹过京城中的贵妇，这人怎么一见她便像见了仇人一般。
她双眸微眯，毫不畏惧的看了过去。
妇人微怔，显然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人，正欲发怒，一旁的嬷嬷连忙在她耳边低语，妇人的脸色逐渐缓和。
姜亦依看着嬷嬷递给了把守的侍卫一份拜帖，随即被人恭敬地请了进去。
她眉头微皱，一阵风袭来，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被带了过来。
这两人虽然稍显憔悴，却面色红润，不像是需要泡在药罐子里的模样，除非是家中有重疾之人，常年侍候左右，身上才会染上如此种的药草味。
姜亦依不免对妇人的身份感到好奇，正当她仔细琢磨的时候，把守的侍卫上前驱赶她:“闲杂人等，速速滚开。”
这素质未免太差了。
这侍卫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大概是见姜亦依穿着并不富贵，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不耐烦的摆摆手:“少卿府可不是你这么个叫花子能来的地儿，赶紧滚开，不要挡了贵人的路。”
叫花子？
姜亦依:“......”
拳头硬了！
她冷眼瞧着这侍卫，气势陡生:“在下前来寻少卿大人有要事相商，烦请通报一声。”
侍卫被姜亦依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惊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语气更是冲的很:“少卿大人不在，快些滚开。”
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远处驶来一辆马车，不住的传来銮铃清脆的响声。
侍卫赶忙正色，顾不得姜亦依，快步迎了上去。
“你呀，鬼点子真多。”马车内传出妇人苍老的声音，语气中满是笑意。
紧接着一个妙龄女子探出身来，小心翼翼的将白发苍苍的妇人搀扶出来，且笑盈盈的回应着:“祖母，我说的可是实实在在的真话哩。”
两人说说笑笑下了马车，方才的那侍卫毕恭毕敬的跟在两人身侧。
姜亦依愈发觉得这位老夫人眼熟，脑海中猝然闪过一个片段，是原主参加宴会时的场景，这位老夫人赫然在其中。
想来正是大理寺少卿之母。
姜亦依心中有了底，想要通过老夫人来见上大理寺少卿一面。
“咦，你是何人？”女子搀扶着老夫人，见姜亦依站在府外，不由得打量一番。
未等姜亦依说话，那侍卫赶忙请罪:“老夫人，姑娘恕罪，这人方才一直待在府外，形迹可疑，小的本以为已经将他劝离，未曾想到她依旧在此处，扰了老夫人和姑娘的兴致。”
这侍卫的嘴长的实在多余了些。
姜亦依暗自翻了个白眼，同老夫人行了个礼，温声解释:“老夫人，在下今日前来，意图寻少卿大人商议要事，并未有其他想法。”
老夫人眉眼温和，观姜亦依知书达礼，行事大方，并非侍卫口中形迹可疑之人，她示意姜亦依免礼，看向身侧的孙女:“你父亲今日可在府内？”
第124章
女子思索片刻，如实道出:“今日休沐，应当是在府中的。”
这番话实属将侍卫的脸打的啪啪作响，姜亦依睨了侍卫一眼，只见他面红耳赤的候在一旁，羞愧不已。
“既然小二在，那么公子便随我进来吧。”老夫人一锤定音，同姜亦依点了点头。
姜亦依心存感激之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幸好遇上老夫人回府，否则今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老夫人腿脚不便，姜亦依便放慢脚步，在她身旁跟着。
进了府中，女子安静的搀扶着老夫人，全然没有方才活泼的样子。
经过一处亭子，里头传来妇人的谈笑声，老夫人眉头微微蹙起，不知是对这声音感到厌烦，还是不喜这几个人。
姜亦依朝里头看去，其中有一人便是方才进来的妇人，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跟在老夫人身旁，一言不发。
大理寺少卿的书房距离府门有一段路程，老夫人任由女子搀扶着，同姜亦依搭话:“公子似是执意要见小儿？”
“确有要事。”姜亦依话音微顿，将实情告知老夫人，“此番前来求见少卿大人，主要是关于五年前一案。”
女子传来一声惊呼，姜亦依看过去，只见老夫人紧扣着女子的手腕，看上去格外的用力。
老夫人缓缓松开手，面色隐隐难看，却并未多言。
老夫人的院子还在深处，女子欲继续搀扶着老夫人往里走，却被老夫人制止:“你回你院子里，我去你父亲书房一趟。”
女子诧异的看过来，秀眉紧蹙:“可是祖母，你的腿。”
“没事，虽是老胳膊老腿，却不至于连这点路都走不了。”老夫人将胳膊抽了回来，转眼看向姜亦依，“更何况还有这位公子同行，由他来搀扶一段也并无不妥。”
姜亦依顺势应了下来，搀上老夫人的另一条胳膊，同女子说道:“我会照顾好老夫人，你莫要担心。”
老夫人看上去有些急切，她甚至都不想再同女子多话，迈腿就往书房走去。
姜亦依连忙跟上，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脚下的路。
书房的门紧闭，外头有一人候着，着管家服饰，见老夫人前来，忙不迭的迎了上来:“老夫人，您怎的来了？”
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暗自打量姜亦依，见着一个生面孔，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找小二有事要谈。”老夫人面色微沉，同方才慈眉善目的模样全然不同，自带一股压迫感，她径直向里头走去，吩咐道，“快去开门。”
管家意识到事情的严峻，快步上前，顾不得知会大理寺少卿，将书房门打开。
里头除了大理寺少卿外，还有一个下人在，姜亦依心中一跳，连忙移开视线。
第125章
这下人实在眼熟，分明是左相府的管家。
那人见有人进来，当下便同大理寺少卿告辞。
被猝不及防的闯入书房，大理寺少卿面色不悦，偏偏这人还是自己的老母亲，只能将气撒到管家身上。
“你难道不知本官有客人吗？”大理寺少卿一边将老夫人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一边厉声呵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这个月的俸禄干脆别要了。”
老夫人拍了拍大理寺少卿的手，不赞同的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急着要见你，他才会如此。”
母亲都这般说了，再怪罪便说不过去了，大理寺少卿更觉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折磨着他。
将管家赶下去，大理寺少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发觉书房内竟然还有一人。
他坐在老夫人身旁，上下打量着姜亦依，沉声询问:“你是何人？”
老夫人看样子并不打算插手，姜亦依也不指望老夫人现在就帮她说话，她同大理寺少卿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大人，在下从荆州而来，前些时日荆州发生剖腹碎尸挖心一案，经调查发现与五年前婴孩碎尸案有关联，故而前来叨扰大人。”
饶是大理寺少卿浸染官场多年，乍一听闻五年前一案，依旧面色大变。
他本就掌管刑狱案件审理，虽说荆州与京城隔了不短的距离，却也听说了那件事。
当时他便觉得同五年前一案有所关联，故而这些天也在暗自重启那桩案件，但是年代久远，一时间案件毫无眉目。
他的视线落在姜亦依身上，虽然此人又瘦又黑，但是神情自若，全然不像一个普通的百姓，他双眸微眯:“你是什么人？”
姜亦依波澜不惊:“荆州的一个小仵作罢了。”
“仵作。”大理寺少卿沉吟片刻，定睛看向她，“一个仵作，居然能查到五年前本官府上遭遇过此事？恐怕不止于此吧？”
姜亦依眉心一动，她总不能直接将夙沧墨的身份爆出来，只得生硬的转移话题:“大人，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荆州一案幕后之人直指京城，虽然两桩案件手法不同，但只要查到一点，便能判定是否是同一人所为。”
大理寺少卿对姜亦依的身份本就不太在意，如今听她提到重点，不由坐直身子，微微挑眉:“请讲。”
“荆州一案胎儿尽数被剖心。”姜亦依抬眸直视大理寺少卿，干脆利落道出目的，“在下只需开棺验尸，查看五年前的婴孩是否同样被剖心，便可得到结论。”
经姜亦依这般说，大理寺少卿顿悟，这些时日他的思绪杂乱，始终找不出切入点，却被一个小小的仵作看的明明白白。
只是开棺验尸一事......
大理寺少卿陷入沉思，尽管他常年审理案件，却依旧无法立刻下定决心，毕竟那是自己的孩儿。
倒是一直未曾开口讲话的老夫人，抬眸望向姜亦依，面色严肃:“五年过去，那孩子如今已成一具白骨，更何况找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堆碎肉，即便当时真的是被剖心而亡，公子又当如何验明此事？”
闻言，大理寺少卿亦看向姜亦依，并非是他看不起人，而是京城内最年长的仵作都无法做到这一点，更别提这个毛头小子。
第126章
姜亦依时常被人看轻，她也不恼，同两人解释:“五年前应当是幕后之人首次作案，难免手段不成熟，且婴孩尚未发育，骨头较之大人更软，在剖心之时难免会留下痕迹。”
一番话将二人说的哑口无言，老夫人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
倒是大理寺少卿对姜亦依刮目相看，万万没想到，这人看着不靠谱，懂得反倒比那些年长的仵作更多。
再想到姜亦依能够准确无误的找上五年前遭遇过此事的人家，不难想到她背后有大人物。
只是改观归改观，关于此等大事，他还是无法轻易答应。
毕竟母亲还在这里坐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