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谢行舟事先让人打扫过了,还算干净整洁。
好不容易把安安哄睡着,陆明珠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缓和着今天的情绪。
谢行舟端来杯热水:“喝点吧。”
“谢谢。”
她接过,抿了一口又深深叹了口气。
谢行舟坐了下来,语气透着丝愧疚:“要是你觉得难受,我就跟他们实说,其实我们不是夫妻,我是让你来帮忙应付我妈的。”
陆明珠连忙摇头:“不行,我都答应帮你忙了,而且这算还你人情,当初我怀安安的时候摔了一跤,是你冒着雨把我送去医院,还给我献了血,你是我和安安的恩人……”
说到这儿,她有些担忧地垂下眸:“其实我更担心的,是你妈妈,这样做会不会把她气出病来?”
谢行舟哼了一声,眼里流露出不满:“气就气吧,当初她强行分开我跟小初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乎了。”
陆明珠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行舟当初有个叫沈初的女朋友,然而他是中学教师,而沈初是个到城里干活的农村丫头,谢行舟的妈妈李文芬知道后,硬是把两人拆散了。
打从那起,谢行舟再没回去看过她。
前不久李文芬打来电话,以死相逼,让他跟一个家里开百货公司的女人结婚。3
谢行舟不肯,又气不过,干脆让陆明珠帮忙,直接断了母亲的念头。
他摘下眼镜:“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陆明珠确实有了困意,叮嘱他也早点休息后便上楼了。
半晌,谢行舟从口袋拿出一直带着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扎着个粗亮的麻花辫,五官清秀,笑容温暖。
他轻轻抚着,目光温柔呢喃:“小初……”
这么多年,也许沈初早已经嫁人了,或者也有孩子了。
想到这些,谢行舟的心一阵阵的抽疼。
谢行舟一大早就出去了,刚到新地方的安安吵着要出去玩,一夜都没睡好的陆明珠只能带着他出去。
一出门,孩子就撒了欢。
她拿着衣服,忍着头痛一边追一边喊:“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街上人并不多,但对因为从小身体不好,经常待在家的安安来说,一切都很新奇。
他仰着头,四处看着,没想到脚下突然一滑,整个身体往前摔了下去。
陆明珠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安安!”
“啊!”
伴着安安短促的惊叫,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让他免于摔倒。
身体突然拔高,一张过分好看又冷毅的脸占据了安安整个视线。
他眨了眨眼,是昨天那个叔叔!
谢君峣皱起眉,虽然这孩子已经五岁了,但看起来小的跟三岁似的,似乎身体不是太好。
陆明珠慌得上前,把被拎起来的孩子抱进怀里,一脸紧张地给他套上衣服:“没事吧?”
安安摇摇头,红着脸躲进她怀里。
“谢谢同志……”
陆明珠道着谢,可抬头看见是谢君峣,一下僵住了。
谢君峣穿着军装,外罩着件军绿大衣,浑身散发着凌冽的气势。
没等她找到适合打招呼的字眼,便听对方冷不丁地问了句:“你就是这么照顾孩子的?”
第15章
陆明珠眸色微沉,想起上辈子他对安安的不闻不问,也冷下了脸:“与你无关。”
说着,牵着安安就要走。
谁知道刚转身,晕眩感像浪潮一样袭来,她踉跄了一步,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妈妈!”
伴着安安害怕的呼唤,谢君峣手疾眼快地将人接住,紧拧的眉含着不易察觉的急切:“陆明珠!”
怀里的女人闭着双眼,原本白皙的脸颊红通通的。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更难看了。
这女人,自己发烧都不知道吗!?
谢君峣将人打横抱起,朝安安扔去个眼神:“跟着我。”
说完,朝停在路边的吉普走去。
他步子太大,安安只能小跑跟上。
被警卫员抱上车坐稳,他紧紧盯着身边一直把陆明珠抱在怀里的谢君峣。
他好担心妈妈,但更怕这个比冬天还冷的叔叔……
刺鼻的药水味让陆明珠悠悠转醒。
睁开眼,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还有滴着药水的胶管。6
这是……医院?
她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回想着失去意识的事。
似乎是遇到谢君峣了,后来自己就晕倒……安安?安安呢!?
想到安安,陆明珠四处张望,狭窄的病房只有她自己,挣扎起身,针头从手她背上脱落。
她连鞋都来不及穿,步伐沉重地往外走。
刚碰到门把手,门就被推开。
看见陆明珠光着脚站在地上,谢君峣眉头一拧:“躺回去。”
陆明珠看也不看他:“安安呢?他去哪儿了?”
说着,她推开眼前的的人就准备出去找孩子,才迈出一步,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给抱了起来。
陆明珠愣了瞬,慌得蹬腿挣扎:“放我下来!”
谢君峣丝毫不在乎她小猫似的力气,把人放在床上后,双手撑在她两侧,压迫感如山:“给我安分点!”
陆明珠哪里肯听,甚至想起六年前他那句‘打掉’,恨不得离他离得远远的。
“你把我的安安怎么了?”
面对她的质问,谢君峣只觉好笑。
这女人真是病糊涂了,且不说他是军人,不会伤害人民群众,再不济他是安安的长辈,还能伤害他不成?
“他在我爸那儿。”
陆明珠脸上闪过丝不满。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谢君峣言语间多了丝嘲弄:“你选的那个男人,到现在也没回家,把孩子送回去干什么?”
听了这话,陆明珠怔住,又后知后觉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她面颊烦热,忙推搡着面前山一般的男人:“你离我远……”
话还没说完,护士端着医疗盘走了进来。
一见里头两人的架势,护士愣了:“那个……病人该吃药了。”
陆明珠又恼又羞,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谢君峣,气恼地侧过身。
简直丢人!
看着她绯红的耳尖,谢君峣眼底划过抹微不可察的愉悦,但很快又恢复以往冷漠的模样,朝护士道:“针掉了,帮她重新扎。”
护士迟钝地应了声,帮陆明珠重新扎上了针。
陆明珠根本不想去看他,尽管能感受到他如炬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护士正要把药给她,谢君峣突然把药接了过去。
迎上陆明珠错愕的视线,他深沉的冷眸浮起抹试探:“我来喂她。”
第16章
陆明珠怔住,先不说他这话有多暧昧,自己还有种俎上之鱼的任人宰割感觉。
护士呆呆啊了一声,想起不久前谢君峣抱着人着急冲进来,一脸紧张的模样,觉得两人大概是夫妻,便离开了。
陆明珠脸色难看,说话也有些结巴:“你,你要干什么?”
谢君峣慢条斯理地倒了杯热水:“怕你吐药。”
闻言,陆明珠一怔。
她六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吃药时不慎被药丸卡住喉咙差点窒息,打从那起,她就很少吃药丸。
就算吃,也会被刺激到吐出来,所以后来生病不是挂药水就是喝中药。
她这毛病,谢家人都知道……
陆明珠刚想说自己来,谢君峣便把半片药塞进了她嘴里。
有些粗糙的指腹略显刻意地擦过她柔软的红唇,让她眼睫颤了颤。
“吞下去。”
谢君峣又把杯沿凑到她唇边,口吻像是在发号施令。
陆明珠看着他,犹如提线木偶般遵循着。
本来就小的药丸被掰成了三小块,她很轻易地咽了下去,只是到喉咙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舒服。
明明知道两人这样太过亲密,可她就是没办法挪开眼。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这个六年不见的男人。
他还是留着短寸头,脸庞依旧刚毅冷峻,但比起六年前,他气势更甚,一个眼神几乎就能让人臣服。
在陆明珠打量他的同时,谢君峣也在用目光描摹着她。
六年不见,她还是那么漂亮,但眉眼间多了分为人母的沉静和温柔……
还剩最后一颗甘草片,陆明珠终于回过神,窘迫地要接过药:“谢谢,我自己来……”
话落,伸出去的手猛的被攥住。
“你跟我说实话,你跟谢行舟真的结婚了?”
谢君峣看着她愕然的眼神,试图在里面找到答案。
陆明珠心一咯噔:“……当然,而且我们孩子都五岁了。”
“那也就是说,你跟我离婚后没多久后就跟他在一起了,甚至在怀着我的孩子的时候,就跟了他?”
听到男人怀疑质问的话,她下意识反驳:“不是的!”
谢君峣狭眸一眯,压迫感十足。
陆明珠闪躲着他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离婚六年,孩子却已经五岁了,其中的时间差任谁都会怀疑她玩了个‘无缝衔接’。
她稳着呼吸,一再坚持:“我和行舟的确结婚了,也请你……”
挣了挣,手还是被抓的紧紧的,陆明珠只好放弃,继续说:“也请你放尊重,我是你的弟媳。”
话刚落音,她便被轻轻一扯,谢君峣的俊脸骤然放大,距离近到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如果被我知道你在骗我……你知道我什么脾气。”男人盯着她,每个字都含着警告一般。
陆明珠呼吸都不觉放轻了,嚅动着唇却发不出声。
谢君峣微微收紧手,话锋一转:“而且你还欠我一个孩子。”
陆明珠愣了:“什么意思?”
“你怀着孕一走了之,回来又告诉我孩子没了,你觉得我不会生气?”
话语间的责备就像刺,深深扎在陆明珠心口。
看着眼前跟自己纠缠了两辈子的男人,忍了不知道多久的心酸和委屈一下全涌了上来。
正当谢君峣以为陆明珠会吹胡子瞪眼的还嘴时,却见她低下了头。
‘哒!哒!’
晶莹的泪水滴在洁白的被子上,绽开朵朵灰色的花。
他心骤然一紧。
陆明珠哭了!?
第17章
陆明珠满心委屈:“比起你这些问题,我更想知道,六年前家属院着火,你为什么反锁房门,当时你已经厌恶我到恨不得我死的地步了吗?”
想到这些,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水龙头,怎么也停不住。
低哑的啜泣弄得谢君峣心烦意乱,心更是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
他放开手,别扭的语气很是冷硬:“这么大人了,你哭什么?”
陆明珠抬眼看着他,更委屈了,泪水瞬间淌了满脸。
谢君峣脸色微变,心好像一下被软化了,他从没见陆明珠哭成这样。
几乎是直接跳过了思考,他放下杯子,径自将人整个都搂在了怀里,轻飘飘教训了句:“不许哭!”
顿了顿,才缓和了些许语气:“房门不是我锁的,是沈筱语乘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回去锁了门,因为这件事,她被记了大过,没多久后转业了。”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陆明珠眸光滞了瞬,慌忙挣扎:“那又怎么样,你放开我……”
顾忌着她手背上的针,谢君峣箍住她的手臂,防止她乱动。
他张张嘴,刚想说什么,一个欣长的身影匆匆跑了进来。
“明珠!”
谢行舟跑进病房,还没喘口气,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的瞪大了眼:“哥,你……”
陆明珠脸‘腾’的红了,拧着整张脸推开了谢君峣,扭过头一句话也不说。
谢君峣皱着眉,似乎很不满被人打扰,即便那个人是陆明珠现在的丈夫。
他站起身,睨向谢行舟:“你去哪儿了?”
谢行舟回过神,上前站到病床边:“突然有点事耽搁了。”
说着,满眼歉意地看向陆明珠:“明珠,对不起啊……”
陆明珠摇摇头,不太愿意说话。
“哥,谢谢你。”谢行舟感激地看向谢君峣。
谢君峣绷着脸,眼底闪过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谢行舟看见他抱着陆明珠,竟然没有生气,他跟陆明珠以前可是夫妻啊。
如果换做自己,看见陆明珠被别的男人抱着,估计…ᵚᵚʸ…
‘叩叩叩!’
警卫员敲了敲门,敬了礼:“军长,司令让您回去一趟。”
谢君峣抿抿唇:“好好照顾她。”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等人走后,陆明珠才觉呼吸顺畅了许多,她擦去眼泪,沉沉舒了口气。
她望向谢行舟,见他一脸心不在焉,不由问:“你怎么了?”
谢行舟缓缓坐下,踌躇了半晌才回答:“我遇到小初了。”
听了这话,陆明珠愣了愣:“然后呢?”
“我在书店遇见她的,她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大概是她的女儿吧。”
说话间,他有些颓然地揉着头发,眼底满是挫败。
陆明珠看得出,他应该没有跟沈初打招呼。
“行舟,要不你去找……”
话还没说完,谢行舟就摆摆手:“算了,如果她已经有了家庭,我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她。”
紧接着,他又把话题一转:“对了,你刚刚跟我哥……他不会知道了吧?”
陆明珠连忙摇头:“没有,但我想他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谢行舟叹了口气:“我妈三天后就回来,等见了她,我就回桐州,你呢?”
陆明珠思索了会儿才回答:“我跟安安也回去,毕竟这些年在那儿教书也习惯了。”
况且留在这儿时不时面对谢君峣,这会让她受不了。
想起安安还在谢家,谢君峣又回去了,生怕被他看出什么,她立刻说:“对了,安安在谢家,你赶紧去把他接走。”
“那你……”
“我没事,药水滴完我就回去。”
谢行舟离开,陆明珠疲惫靠着枕头,思绪烦乱。
在被谢君峣察觉安安的身世前,她得早点带孩子离开才行。
第18章
下午两点。
陆明珠拿着药离开了医院,准备回谢行舟家,没想到走到半路,一辆军绿吉普停在身边。
车窗被摇下去,安安的小脸探了出来:“妈妈!”
陆明珠步伐一滞:“安安?”
紧接着,车门被打开,安安正坐在谢君峣身边,两人酷似的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父子。
她努力忽视谢君峣的目光:“安安乖,别麻烦叔叔,跟妈妈回家。”
“按照辈分,他得叫我伯伯。”
谢君峣冷不丁地开口:“另外,行舟有事突然走了,说这两天都不回来了。”
听了这话,陆明珠整个人都愣了。
谢行舟走了?还两天都不回来?而且李文芬就快回来了,他这个节骨眼上去哪儿?
她强作镇定:“不好意思,安安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伸手就要把安安抱下来。
谁知道安安往后一躲,贴着谢君峣摇头:“妈妈,我们去伯伯家住好不好,安安想和爷爷玩,喜欢伯伯的枪。”
陆明珠瞪大了眼,才多久,孩子就这么亲他们了,而且居然喜欢枪。
她皱起眉,责备看着谢君峣:“他才五岁,你给他玩枪?”
“只是把玩具枪。”
谢君峣回了句,直接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上来:“我五岁的时候已经跟着我爸去打靶了。”
“你……”
陆明珠才坐稳,车就已经掉头朝谢家开去。
谢君峣放开手,面不改色:“这两天你就住家里,让孩子给爸做个伴。”
这话像是已经把安安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安排起了行程。
顾忌着开车的警卫员,陆明珠也不好把话说的太过,只能耐着脾气说:“不用了,行舟那儿什么都不缺。”
“是什么都不缺,你病还没好,自己都照顾不好,别再把病传染给孩子。”
谢君峣一句话,直接让她哑口无言,忙往车门挪了挪。
她差点忘了,安安身体不好,自己不能把病传染给他。
见陆明珠垂下眼沉默,俨然是妥协了,谢君峣嘴角扬起了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安安仰着头,一会儿看看陆明珠,一会儿看看谢君峣,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无视了。
不开心……
没多久,车停在了谢家门口。
谢君峣先下车,把安安抱了下来,安安像是回到自己家似的,直接喊着‘爷爷’就跑了进去。
陆明珠咳嗽着,有些不情愿地下了车。
谢行舟不在,她一个人怎么面对李文芬呢,不过现在这种状况,似乎面对谢君峣才更棘手……
她瞄了眼身边高大的男人,碰巧他也在看她,视线相撞,她尴尬地扭过头。
谢君峣什么也没说,迈着长腿进去了。
陆明珠无法,只能跟了上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家里出乎意料的和谐,谢父并没有追问她跟谢行舟的事儿,一门心思的跟安安玩,谢君峣在书房看书,平静的像真正的一家人。
陆明珠倒了杯水,看向谢家两年前雇来照顾谢父的保姆王姨。
她犹豫了瞬,略显拘谨的问:“王姨,行舟来过吗?”
正在擦桌子的王姨直起腰:“来过来过。”
说到这儿,她脸上满是不解:“我外甥女来送东西,就跟行舟少爷碰上了,他跟丢了魂似的,跟着我外甥女走了。”
“您外甥女?”陆明珠愣住,“叫什么名字?”
“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