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四只留着我和妈妈吃宵夜也不错,索性也没开口提。
但等到夜深了,妈妈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敷面膜追剧,我也没等到螃蟹。
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我只觉得眼睛好热,忍不住想哭。
「怎么了琪琪,是弟弟又恶作剧你了吗?」
妈妈对我招招手:「不哭呀,妈妈敷完面膜就去揍他给你出气。」
「呜……妈……」
我埋在她的肩上问:「奶奶为什么不喜欢我?」
「啊?她啊……」
妈妈抱着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脑残呗,自己年轻时淋了雨就想撕破别人的伞,神经病别理她。」
「她今天……」
我抱着妈妈的手臂说了今天经历的事情,闻言她扯下面膜,带着我来到厨房。
「螃蟹啊,妈妈来了小日子了不能吃,你帮妈妈全吃掉呗,你可以吃四只哦。」
她笑着打开冰箱:「不给那个臭小子吃,全给你。」
我破涕为笑,重重地点头。
可是我们翻遍了整个厨房都没看见剩下的螃蟹,按理来说还有六只的,但是厨房里除了还剩余一点的鲜香味,哪都没有螃蟹。
妈妈深吸一口气,牵着我的手来到奶奶门口敲门。
重重的巴掌声很响,也反应了妈妈此刻的不耐。
弟弟从房间探出头,对我比了个手势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告诉他:「螃蟹不见了。」
「哈?你还没吃到嘴里啊?」
弟弟窜出门纳闷极了:「这都过了五六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吃上。」
「……」
我没有说话,垂着头不吭声。
4
「这么晚你干嘛,我都睡了!」
奶奶打开门脸是黑的:「我可和你们作息不一样。」
「哟!我还以为你躲房里偷吃不敢开门呢!」
妈妈白了她一眼,推开她走进屋子翘着腿坐下:
「我螃蟹呢,崔长斌给我买的螃蟹我怎么一条腿都没看见,你藏哪了!」
「谁说给你买的,那是斌子孝顺我的!」
「你也不想想搁老家见过几回螃蟹,还给你买的?」
妈妈一甩头发,表情很是不屑:「少扯偏题,我螃蟹呢!」
「你!」
奶奶被堵得半死,眼睛一翻把枪头对准我:
「好你个崔文琪,饭桌上我不让你抢弟弟的螃蟹,你就背后告状是吧,也不……」
「我说了少扯其他的,我的螃蟹呢!!」
妈妈重重地一锤桌子,站起身俯视奶奶:「是我问你,你再敢说琪琪一句试试!」
房间里火药味十足,奶奶阴霾地扫了我一眼,不再开口。
我后退一步,只觉得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为什么奶奶要用那种仇视的眼神看我,难道就因为我不该提那份本该就属于我的螃蟹吗?
弟弟将我护在身后瞪了回去:
「我说你干嘛就端四只螃蟹上桌呢,感情就是为了膈应我姐,不让她吃是吧!」
「你这什么奶奶,还不如隔壁齐奶奶疼我们!」
「你!!!」
奶奶捂着心脏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嚎:「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种委屈,我不活了!!!」
她闹的声音很大,二楼书房里的爸爸也被她惊到了,走下来问我们怎么回事。
见爸爸下来,奶奶就像有了主心骨,赶紧拉着他叫他评理。
「螃蟹?怎么又是螃蟹?」
爸爸很纳闷,转头看妈妈:
「崔龙轩找你告状了?下午那事是他不对在先啊,你可不能听他胡扯。」
「你儿子是那种吃亏告状的人吗!是你女儿!」
妈妈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房门:
「你的好妈藏着掖着骗琪琪叫她等会吃,结果这都快第二天了她还没吃上!」
「不会吧,妈!」
爸爸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奶奶:「你不是说晚点给她端房间吃吗,螃蟹呢!」
「是啊,螃蟹呢!」
妈妈抱着手嗤笑:
「藏哪了,那么舍不得你干脆连夜带回老家种地里得了,说不定来日长一树螃蟹。」
5
压力来到了奶奶这边,质疑的眼神都要将她烧穿了。
奶奶见爸爸也不帮她说话,顿时又坐在地上开始哭:
「我还活什么啊活,几只螃蟹没吃着就来找我算账,斌子他爸诶,你怎么死的那么早啊!」
老人不讲理起来真的很无力,但妈妈向来脾气硬又臭。
她眉毛一挑看向弟弟,懂事的他立即 get 到了意思。
从客厅柜子里拖来了一大堆零食放在桌子上,拉着我坐在一旁边吃边看奶奶哭。
起初爸爸还想说什么的,但瞥见妈妈眼睛里满是压抑的暴戾后,立即不开口了。
于是奶奶的房间里,大床上排排坐了四个人,一人手里一袋零食,边吃边看地上的奶奶哭。
「哝,蟹黄味瓜子仁,先吃着垫垫肚子。」
弟弟递给我一袋零食,对着地上哭样的奶奶啧啧称奇: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人赖地撒泼,真是长见识了。」
闻言妈妈笑了:「那还真白嫖了一次,还不快谢谢你奶奶。」
我和爸爸没有吭声,嚼着嘴里的零食静静地等。
直等了大概四五分钟吧,奶奶哭嚎的没有了力气,央在地上瞪着我们。
「哭完了?哭完了就说说螃蟹的事呗。」
妈妈懒洋洋地开了口:「说不清楚那你可以继续哭,我不急的。」
躺在地上的奶奶恨得牙痒痒,立即翻身爬起来指着妈妈骂:
「怎么着我就是不给你们娘两吃!那几只螃蟹我送人了也不留你们尝一口!!」
说完这句她又转头指着我:「小小年纪心机这么深!还告状!我告诉你,像你这种小东西搁我们村,生下来活不过一秒就丢河里淹死了!!」
她话里的恶毒让人害怕,我缩了下身子,恐惧极了,差点连零食袋子也握不住。
「你踏马!!」
妈妈起身朝她扑了过去,
「你怎么敢这么说琪琪!」
妈妈的体格看着不大,但据她说她打小就是校园一霸,从来没在打架上怕过谁,一对六都是常态。
所以从她起身扑人,到压着奶奶扑倒在床上时,我们都是蒙的。
还是爸爸反应快,冲上去抱着妈妈,将她从奶奶身上扯开:
「娇娇你别气别气,你再捶几下老人都挺住了!」
「是啊妈妈,害死人坐牢不划算!」
反应过来的弟弟也跟着说:「我力气小,我帮姐姐出气!」
说完他就要继续妈妈的动作,扑到奶奶身上撕扯。
幸亏爸爸反应及时,一把薅住他的后脖子给扯了回来。
不然奶奶还真说不好会被打成什么样。
说实在的,这事态发展真的是我没想到的,我蒙圈地看着爸爸拦在中间,阻止化身大小恶龙的妈妈和弟弟。
「我不活了!!!」
被推倒的奶奶哭得更开了,躺在地上直打转:「为了几只螃蟹就打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妈你再闹我不客气了!」
爸爸被烦得没办法,转身吼了一句:
「本来就是你的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女孩不能吃好东西那套说法,今天要不是娇娇先动手,我也要找你算账!!」
「你太偏激了,崔龙轩是你孙子,崔文琪也是你孙女啊!我看你是活糊涂了!!」
爸爸眼底的戾气一点都不比妈妈少:
「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你再搞这种重男轻女的把戏,就给我回老家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6
奶奶被吼蒙了,僵硬着身子看着爸爸,确定他说的不是玩笑话后,缩头缩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
「行了少说两句。」
不待她说完,爸爸拉着我们将门关上:「说话不过心就别说,省得听的人心里膈应。」
这一夜过得真的很梦幻,我直到凌晨才将将合上眼。
等再醒时是妈妈喊我吃早饭,中午 11 点吃早饭。
她很体贴地没有问我眼底的黑眼圈怎么回事,只是温柔地问我想不想吃蟹黄包。
「是那家很有名的招牌蟹黄汤包吗!」
弟弟兴奋极了,高兴得一蹦三跳:「我要吃我要吃!我能一口气炫八个!!」
「炫你的空气去吧,还炫八个!」
妈妈朝他翻了个白眼,从厨房里端了五抽屉的包子放桌子上。
「先去洗手,让包子凉凉。」
「芜湖!」
我的心情也好了些,洗完手和弟弟一起坐在餐桌上,大口大口地吃着汤包。
「你太慢了,这样吃什么时候能比得过我!」
弟弟不满地夹了几个放我碗里:「真是的,怎么就长了这么点嘴,快吃!」
「明明是你嘴巴大!」
我忍不住顶了回去:「越吃越大,将来肯定嘴巴长到耳朵后面去!」
「嘿!那我要天天偷你的饭吃!」
弟弟阿谀地看了我一眼:「还偷你的口红用,让你一个月买三支也不够!」
「啊!你好过分啊!将来我才不要和你一起住!」
我气得抢走他筷子上的包子:「你个混蛋!」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肆意极了,长相和爸爸一样俊郎的面貌上满是阳光的味道。
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这个弟弟。
所以我也跟着笑了,学着他的模样咧开嘴哈哈大笑。
妈妈也笑了,不过她的笑容里全是恶意:
「崔龙轩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娘娘腔涂口红,我不介意提前把你送到泰国去,省得你搁家里作孽!」
妈妈才是一家之主,她说的话就是警告,我和弟弟一起打了个哆嗦,完全相信她能说到做到。
「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毒!!」
弟弟站起身一边唱一边疯跑出门:「你越说越离谱,我越听越糊涂!」
「这混小子!」
妈妈气到笑:「什么时候学的歌,还搁这用上了!」
「刷某音刷到的吧。」
我笑到擦泪:「他真的好能作怪啊。」
「纯粹的逗逼一个,都不知道怎么长的。」
妈妈忧愁地叹息:「我和你爸也没他这么能作啊,不会是遗传你太爷爷的吧。」
我即将吞下肚的包子一嗝,完全没想到妈妈居然能拿那么久远的人说事。
「还记得妈妈小时候过年,你太奶奶说要用一块黑布缝棉袄,你太爷爷不肯,非说黑色不衬他要白色,太奶奶不同意,他就偷走黑布拿到镇上去漂……」
妈妈感叹极了,张口便是太爷爷年少不羁的往事。
从她的口中我联想到了弟弟嚣张的一抖黑布,对着妈妈嘴一撇:「丑,拒!」
「噗!!!」
一口汤汁来不及吞被我笑呛出来。
7
奶奶彻底老实了,或者说她再也不敢找我麻烦了。
距离那天的螃蟹事件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之后她对我和弟弟都是一视同仁。
见她有悔过自新的样子,妈妈也就没有硬着脾气叫爸爸撵她回老家。
「算了,一把年纪了,我针对她也没意思。」
吃零食追剧的时候妈妈对我说:
「但是琪琪呀,如果奶奶背着我们搞小动作欺负你,一定不要怕知道吗。妈妈和爸爸从来不会偏私一个人,谁错了谁道歉。」
我重重地点了头。
暑假爸爸妈妈工作更忙了些,弟弟觉得在家玩没意思,很是痛快地在假期第一天就收拾行李和同学去了夏令营。
于是家里长期就我和奶奶独处。
刚开始我还挺紧张的,和她待一块的时候很是拘束,但后来随着时间久远,我发现奶奶其实也是个很有意思的老人。
她做什么事都很利索,说今天打扫卫生就绝对不拖到第二天,我很欣赏她的这股干练。
慢慢地也和她交谈多了。
「琪琪你去把那碗豆荚剥了。」
晚饭前奶奶喊我:「今天你爸妈说加班不回来了,就咱俩吃饭弄得简单些啊!」
「好!」
我从房间走了出来,洗了手坐在椅子上开始剥豌豆荚。
我从来没在饭桌上见过这个,这是我第一次吃很是好奇,所以剥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碎了。
奶奶出来看到我的速度,小声骂了句我蜗牛,没说什么转身又去炒菜了。
这碗豆荚当真剥得很慢,差不多在奶奶做完饭前才将将剥完。
我对上奶奶无语的眼神,讪讪一笑,赶紧跑去洗手回房写暑假作业。
但不知是不是我心里作用,总觉得豆荚上那种毛毛的感觉还停留在手上,弄得我抓了好几次。
饭桌上奶奶见我总是不安分地抓手,还问了我几句。
我说不习惯豆荚的那种感觉,很不舒服。
她笑骂了我一句金贵病。
这种话并不是骂人的意思,我懂老人家习惯话里带点渣子,所以并没有介意。
但直到洗完澡,我双手的痒还是没有停止,皮都挠破了还是烧心的痒。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这一定不是好事,于是敲开了奶奶的房门,让她带我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手痒痒而已就要去医院?」
她质疑地看了我一眼:「你去烧点开水把手放里面泡泡,过会就不痒了。」
「能行嘛,我觉得有点难受啊奶奶,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我话里带了哭腔:「泡手真的能止痒吗?」
「我们那时候脚藓都是这样治的,肯定行。」
她坚定地对我说:「没事,过会就好了。」
她说得很从容淡定,觉得这是小事。
看到她的态度我也就宽心了,忍着麻痒烧了壶开水,慢慢地开始洗手。
真的很疼。
我的手本就破皮了,一沾水钻心地疼。
我忍着泪去瞧奶奶:「要泡多久啊?」
「不痒了就不用泡了。」
8
我换了三盆热水才感觉手心好了些,但等夜晚躺在床上休息时,突如其来的呼吸困难才是我噩梦的开端。
我像是失去了吞吐气息的能力,努力地张大嘴巴,却缺氧到眼前迷离。
趁着还没晕厥,我跌跌撞撞地挣扎到奶奶门口,哭着求她带我去医院。
「我……我喘不上气……」
一掌又一掌地拍着奶奶的房门,声音哽咽到几乎无音,好一会我才求得她开门。
「又怎么了,你手还痒啊!」
打开门的奶奶一脸被打扰的不悦,但看到我哭成这样又收回了脸色。
「你这是不是有点烧啊。」
她摸摸我的脑袋:「我去给你冲板蓝根,你喝完再发发汗就没事了。」
「医院!!!」
我哭喊着摇头:「去医院,我好难受!」
「我说你金贵你就真把自己当娘娘了是吧!去什么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