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陵园。
姜染面色平静地看着一排排墓地,没有太多情绪。
“小姐,冒昧问一下,您是要给谁买墓地?”一旁随行的工作人员问道。
姜染开着车,收音机内播放着最新的娱乐新闻——
“歌坛巨星温斯年携神秘女子共度晚餐,疑似好事将近。”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压下胸口翻滚的涩意。
和温斯年结婚三年,有关他的花边新闻少之又少,鲜少几次的绯闻都是和所谓的神秘女子。
众人都在津津乐道那女人到底是谁,身为妻子的姜染,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女人是温斯年心底的朱砂痣……
到家。
姜染看着玄关处温斯年拿着话筒星光璀璨的瞩目海报,神情微微恍惚。
她径直去了画室,掀开画架上的白布,拿起画笔沾上颜料继续作画。
身为画家,画画大抵是她排遣郁结心情最好的方式。
时针一圈圈转动,窗外的天色也渐渐由明变暗。
凌晨一点。
“咔哒”门外传来电子开锁声。
姜染一怔,连忙卸了围兜放下画笔走出去。
一身皮夹克的温斯年背着吉他走了回来,右耳上的黑钻耳钉透着不羁的痞意。
“回来了。”姜染如往常一般给他准备拖鞋。
温斯年放下吉他,语气淡淡:“嗯。”
“明天我在美术馆有画展,你来看吗?”姜染看着他,斟酌着开口问道。
温斯年眉头微蹙:“没时间。”
他褪下身上的皮夹克挂在了衣架上,淡漠扫了姜染一眼。
“我们只是搭伙过日子,没必要演得这么逼真。”
说完,他径直去了隔壁的卧室,关了门。
姜染噎住,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她正要转身回画室,却看到温斯年的铆钉皮夹克上,有一根棕色的女人卷发。
姜染呼吸一滞,胸口一阵悸痛。
与此同时,她手腕处的电子表也传来嘀嘀的报警声,显示心率过快。
姜染连忙进了自己卧室的隔间,再解开衣裳的纽扣,露出左胸口的金属芯片,连接电源。
正在这时,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她戴上蓝牙耳机,按了接通键。
“小乔,最近心脏适应得怎样?”耳机另一端传来研究所张博士的声音。
姜染看着充电仓内的心率数据,轻声回应:“以前一天只要充电一次,现在不到十二小时就要充电了。”
“机械心脏跟电脑一样属于电子消耗产品,使用越久寿命会越短,这是正常现象。”张博士解释道。
姜染的眼神有些空洞:“会不会有一天,再也充不上电?”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许久没有传来张博士的回应。
良久,才听得他暗哑的嗓音:“我会尽量延缓那一天的到来。”
姜染苦涩一笑,挂断了电话。
什么是善意的谎言,她听得明白。
充好电,姜染整理好衣裳走了出来。
有着一颗特殊的心脏,她对睡眠的需求也异于常人。
长夜漫漫,机械心脏的声响又太过嘈杂,她更愿意保持清醒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她打开卧室门,却看到原本进了房间的温斯年不知何时坐在了沙发上,手中拿着一张陵园墓地宣传册。
姜染微微愣住,那是自己白天从西郊陵园带回来的册子。
她琢磨着要如何解释,面色低沉的温斯年已经冷声开了口:“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第二章谁被爱
姜染呼吸一滞,连忙说道:“没有,这册子是我……”为自己准备的。
她的话才说一半,便被温斯年打断。
“以后少弄这种晦气的东西回家。”他起身穿上外套,至玄关处换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至少活得比你久。”
砰的关门声传来,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姜染看着紧闭的门,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同样的话说多了,大抵也会一语成谶。
她目前的心脏状况,真的陪不了他多久了……
这一夜,姜染彻夜无眠。
第二天,她整理好心情,去了海滨美术馆。
古老的建筑带着浓郁的艺术气息,一幅幅风格不同的作品挂在洁白的墙壁上,引人驻足。
姜染站在一副清新淡雅的水墨画前,眸底的神情带着虔诚。
“乔画家,开个价,我要把你的画全都打包买下。”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姜染回眸,看到来人是西装革履的向南,微微一笑。
“我的画只看不卖,专赠有缘人。”她轻声道。
向南是个小说作家,同时也是她一个四合院长大的朋友。
“行啊,咱俩青梅竹马的交情,都成不了你的有缘人。”向南双手交叉抱臂,一脸不痛快。
姜染笑得有些无奈,转眸看着冷清的大厅,心中更是愁绪万分。
向南瞧出了她的心思,直接将墙上的壁挂电视打开,说道:“每次你办画展,许安冉总会选择在艺术街同期展开,咱们人少肯定都是往她那里跑了。”
不出所料,屏幕上播放的正是艺术街画展的相关新闻——
许安冉开展‘星辰与你“主题画展,歌星温斯年倾情现身,画展观光者爆满。
姜染看着电视里,温斯年和一头棕色大波浪卷发的许安冉并肩而站,心情有些淤堵。
昨天他说没时间来,原来是要去看另一个人的画展。
不爱和被爱,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晚上,姜染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美术馆回家。
她本想直接去充电仓给机械心脏蓄上能量,却发现门口有温斯年的鞋。
他回来了?
姜染看着浴室传来呼啦的水声,默默将门口脏衣篓的衣服拾起来准备整理去干洗店。
“叮”口袋的手机震动两下,传来讯息提示音。
姜染将手机拿出来,随意撇了眼亮着的屏幕,瞳孔微缩。
“离婚协议我已帮你起草好,什么时候告诉她?”
一时间,她感觉手心的手机如烙铁般灼烫。
这时,浴室门开,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弥漫而出。
系着浴巾的温斯年走了过来,伸手拿过手机。
“以后少碰我的东西。”他的语气比以往更为清冷。
姜染看着他,忍不住开口:“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温斯年看着屏幕上的短信内容微微一愣,随即面色恢复如常。
“到了该说的那天,我自然会找你。”
说罢,他便转身进了卧房,一次都没回头。
姜染看着他的背影,感觉砰砰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更为沉闷。
她回了自己的卧房,进隔间的充电仓连接电源。
明明机械心脏无法感受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但左胸口的位置还是会悸痛和酸涩。
这时,电子屏上有红光闪烁,显示心脏老化程度为85%。
姜染抿唇看着,眸底涌上无尽的悲楚。
还剩最后15%的耗损时间,这颗心脏便再也无法跳动。
忽的,她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拨出私人律师的号码。
“邹律师,财产证明都整理好了没?”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问询:“您真的要将温斯年定为唯一的遗产受益人?”
第三章他的朱砂痣
“他是我丈夫,理应留给他。”姜染轻声回应。
父母早逝,如今自己唯一的牵挂就是温斯年。
把毕生的所有都给他,权当自己爱过的证明吧。
想起刚才温斯年手机中的短信,姜染心情有些凌乱。
是自己的遗嘱声明先给他,还是他的离婚协议先给自己,大概只有天知道。
挂了电话,给心脏充好电,姜染坐在了书桌前。
她从抽屉底层拿出一个素雅的本子,首页上写着‘倒计时清单“几个字。
在机械心脏还剩最后15%的运转时间里,她想多做一些事,让自己不留遗憾。
“1画一百张他的肖像,2举办一场个人画展,3给自己买一块墓地。”
“4制定遗嘱声明,5每周去一次福利院公益教画,6……”
后面的几条,还是空白状态。
姜染想了想,拿起黑色签字笔,在第六条后一笔一划写道——
“和他离婚。”
温斯年的心愿,也应该成为自己的愿望清单。
成全,亦是爱的一种方式。
她合上本子,放回了抽屉中。
辗转反侧的一夜过去,姜染清晨起床张罗早饭。
看着温斯年穿戴整齐从房间走出来,她连忙将温好的养胃粥端到餐桌上。
“云霆,我煮了你最爱喝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已背着吉他离开。
留给她的只有冷漠的关门声,和一室冷清。
姜染愣愣站着,窗外的凉风吹得她脸色一点点苍白。
手腕的电子表传来嘀嘀的报警声,提示心率过快。
她连连回神,抬手压住胸口,却没法控制紊乱的心跳。
“咚——咚咚——”
姜染扶着餐桌角无力地滑坐到地上,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到黑暗。
意识消散前,她按了电子表侧边的SOS键,彻底昏死过去……
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姜染觉察到一股电流正顺着胸口的位置蔓延到了四肢百骸,透着细细密密的疼意。
她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身处研究所的充电胶囊内。
“醒了?”玻璃窗外传来张博士看着她,切段了电源。
呲呲——
紫蓝光的电流散去,姜染拔了胸口的连接器,走了出来。
“我要是晚去一会儿,这枚心脏可就彻底死机了。”张博士一边感叹,一边严谨监测着心脏数据,“你最近是不是情绪起伏太大?心脏的老化速度可是加快了两倍。”
姜染抿了抿唇,弱声道:“有些时候,没法自控。”
张博士明白她的婚姻状况,一时间也爱莫能助。
“当年你为了救他导致心脏受损严重,连最基本的移植手术都做不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给你用了国内第一颗技术还不成熟的机械心脏。”
“你为那小子付出这么多,却对他只字不提,值吗?”张博士语重心长问道。
姜染顿了顿,眼眸有片刻的模糊。
“感情里,没办法计算衡量。”
张博士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活着最重要。”
姜染收敛涩然的情绪,轻轻点头。
从研究所离开,她站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一时有些茫然。
手机闹铃传来震动,提醒她到了去福利院做公益活动的时间。
姜染黯淡的眸光渐渐变得澄亮,好似找到了方向。
她扬了出租车,去了城南的星星福利院。
福利院内,各个领域的公益老师在不同区域搭建了棚子,任由小朋友挑选自己喜欢的课程。
百年樟树下,姜染看着自己的画画区域搭了陌生的遮阴棚,微微诧异。
公益活动持续了三年,每个人都在各自区域展开活动,谁占了她的地方?
正在这时,许安冉从棚子内走了出来。
“姜染。”她笑着打招呼,眸光幽深。
姜染一怔,随即明了:“这是我的位置。”
许安冉将贴满温斯年卡通贴的画架摆好,踩着高跟鞋走到姜染面前,细细端详着她。
“你这张脸……和我长得真像。”
第四章成全的爱
公寓内。
姜染坐在梳妆桌前,面色苍白。
镜中的自己,莫名和许安冉的脸渐渐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她再也找不到自欺欺人的理由了……
她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看了许久后在女方栏签了字。
与其等他人来揭穿谎言,倒不如主动给自己一个体面。
弄好后,姜染拿着文件去了温斯年的书房。
结婚三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未经允许进了他的领域。
靠墙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和证书,都是温斯年在歌坛获得的荣誉。
姜染将协议放在书桌上,正要离开时余光却扫到了电脑旁的一本泛黄笔记本。
她记得,以前温斯年总有事没事捧着这个笔记本看,眉宇间还有着鲜少可见的温柔。
莫大的好奇心驱使着姜染抬手拿起笔记本,翻开看了看。
入目的一张温斯年和许安冉的合照,让她瞳孔骤然紧缩——
“2010年5月11日,她在看风景,我在看她。”
“2010年8月20日,陪她坐过山车,我们第一次牵手。”
姜染一条条看着,心脏一点点紧缩到抽搐,手腕的电子表不知何时响起了报警声,她却无暇顾及。
“她吃面不放葱,奶茶半分糖,汉堡只要奥尔良口味……”
姜染想起了她和温斯年在一起后的点点滴滴,每次她要在面条中放葱调味时,温斯年总会全部挑开,然后认真对她说:“我喜欢你吃不放葱的面。”
思及过往,姜染呼吸越来越沉重,感觉要窒息般。
她将笔记本翻到末尾一页,看到了一排缭乱的字迹。
“她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哐当——
笔记本掉落下来,乔罗手腕的电子表急促地响起了报警声!
……
魅色会所。
温斯年和乐队的几个好友一起饮着酒,会所包厢正播放着他的最新专辑音乐。
“云霆,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就不怕你家那保姆夺命追踪?”贝斯手章煜打趣问道。
姜染自从嫁给了温斯年,便放弃了职业作画,开始留守家中为他洗手作羹汤。
乐队的人总笑话温斯年娶的不是妻子,而是个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佣人保姆。
听着好友的打趣,温斯年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洋酒还堵不上你的嘴。”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急促响了起来。
温斯年拿起来一看,来电昵称写着‘姜染“二字。
他眉头一蹙,闪过一抹不耐。
早就警告过她两人只是搭伙过日子,她还真把自己当顾太太了?
他摁断电话,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继续喝酒。
另一边,研究所。
向南放下手机,面带歉意地看向病床上的姜染。
“他还是不接电话。”
姜染看着显示屏上闪烁着的‘心脏老化程度99%“字眼,神情有些空洞。
“他不知道也好……”就当她去远方旅游了吧。
向南喉结微微滚动,带着哽意:“还有什么要我转告的,一并告诉我。”
姜染笑了笑,呼吸近乎枯竭。
“不要告诉他……我去世的消息。”
向南喉头哽了哽:“好,我答应你。”
低频跳动的心脏让姜染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看着面前男人不舍的痛苦神情,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
“陵园挺好的……依山傍水,我喜欢。”
向南心痛不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浓郁的鼻音重重嗯了一声。
姜染欣慰地收回了视线,瞳孔逐渐溃散。
“……我好困,想睡了。”
向南神情一颤,连忙拉住姜染越来越冰凉的手。
“睡吧,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姜染动了动唇瓣,最终没有力气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看着墙上温斯年的海报,缓缓闭上了眼。
电子屏红光长亮,彻底黑屏。
“嘀——”
第五章销声匿迹
凌晨一点。
温斯年带着醉意回家。
小区楼下,他看着熟悉的楼层亮着暖光,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每天晚上无论自己回家多晚,那个女人都会在家等他,这次也不例外。
但那又怎样?以为这样就能感动他?
温斯年冷笑着上了楼。
摁指纹开锁进屋,一室明亮却不见姜染人影。
看着一旁紧闭房门的卧室,他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
以往在沙发上等自己回来的女人,竟然破天荒没等他回就睡了,还真是有趣。
温斯年不太在意地径直进了书房。
他正要坐下整理新歌的乐谱,余光扫到书桌上多了一份不属于这里的文件。
温斯年拿起来一看,眸底闪过诧异。
离婚协议?
离婚的想法他早就有了,只是他还在琢磨着找时机跟这女人谈判,她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不知为何,胸口莫名有些淤堵。
大抵是骄傲一世的他,从未这样被人‘甩过“。
温斯年拿起协议转身走出书房,径直推开了姜染的房门。
“姜染,你什么意思?”
他的话音刚落,骤然噎住。
客厅的亮光射进卧室的床上,空无一人。
冷清的空气中,唯有那个女人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在鼻间萦绕。
温斯年愣住,结婚多年来,姜染从未有大半夜不回家的先例。
这么晚,她去了哪儿?
温斯年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问询,但看着手中的离婚协议又骤然收回了心思。
既然那女人主动提出离婚,也省了自己跟她周旋。
这般想着,温斯年转身回了书房,没有任何犹豫地拿笔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至此,他们终于不用再凑合过了。
连着一个星期,温斯年都一觉睡到大天亮,一夜好梦。
没有人打扰和絮叨的生活,一身轻松。
这天,他起床刷牙,却发现架子上的牙膏快用完了,下意识的脱口喊道。
“姜染,拿支新牙膏来。”
回应他的,只有空气。相关Tags:冷漠心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