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秦朗有贤夫良父的气质。
自从他回家拉了这么大一行李箱回来后,就开始了改造旧仓库模式。
他把自己睡的那块地方打扫干净贴了壁纸,还用废弃木板做了鞋架,甚至仓库外还拉了晾衣绳。
没一会儿他又去补破窗,安窗帘了。
我看着他这一顿操作,一愣一愣的:「秦朗,你打算在这里长住么?」
「等你勒索到五十万,我就走。」
我觉得有点感动:「谢谢你帮我勒索你爸。」
他把窗帘安好后,出了一身汗,拿了沐浴露去水潭洗澡了。
我手机响了,晃眼一看是一条银行短信,是五十万到了么??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我屏住呼吸,无比期待地点开短信……
淦!
是知乎会员续费扣款通知……
正当我仰天长叹欲哭无泪时,又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不是我的。
我疑惑循声寻去,终于在秦朗的行李箱里找到了声源。
我心登时提到嗓子眼儿,他什么时候把手机拿来的?不会偷偷打电话报警了吧!
我拿起他手机,点开,是一个叫「筋骨贴」的未接来电。
须臾,这个筋骨贴发来条微信:怎么不接电话?
紧接着又来一条:药给你寄过去了,记得拿。
什么药啊?
我好奇地翻看他俩的聊天记录……好哇,原来秦朗一直把手机带在身上!
怪我!我没有经验,忘记检查他有没有手机了!
我懊恼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和筋骨贴最近一次联系是在昨天:
「秦朗,你怎么回事儿啊?都回家了,还回去干嘛?」
「我乐意。」
「那是个什么绑架犯啊?芳心绑架犯啊?算了,随你吧。对了,你药忘拿了,发个定位来,我明儿给你寄过去。」
紧接着秦朗发了一个定位——离仓库山脚下最近的快递自提点:「地址写这儿,近,方便我速去速回。」
「要不写你家得了。」
「不行,我家太远,要是她没看到我,又以为我去报警了,怕得要哭鼻子了。」
「……ojbk[狗头]」
忽然手机铃声又响了,我吓得一激灵,不小心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筋骨贴:「喂,秦朗,你终于接电话了。」
我咽了咽口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朗,你怎么不说话?靠,不会出事了吧!我立刻报警!」
我急忙回道:「啊不,没有。」
「???你是那个芳心绑架犯?」
「你好啊,筋先生。」
「……我姓赵,你叫我赵医生就好。」
我哀求:「筋医生,你别报警好不好?秦朗说过要帮我勒索他爸,我不会伤害他的。」
「我不报警,你让秦朗接电话。」
「刚折腾了很久,他出了一身汗,去洗澡了。」
那边,筋骨贴尴尬咳了咳:「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俩慢慢玩。」
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此时,秦朗回来了,他手里还提溜着一条湿漉漉的裤衩晾在晾衣绳上。
我捏着手机跑出去:「秦朗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的手机。可你偷藏手机为什么不告诉我?咱俩不是说好要诚信绑架么?」
「我这不是怕你误会我要报警嘛。」
「哦,那你要是手机导航跑了怎么办?」
「那要不咱俩加个微信,我如果跑了,就告诉你一声。」
嗯,他简直是个自觉的好人质,让我这个做绑匪的省了不少心。
由于他白天刚把自己睡的那块地打扫过,所以一到夜里,我就觍着脸往他那边靠了靠。
「秦朗,你好香啊。」
是真香,闻起来很清新的那种香。
「你头油的味道也很独特。」
啊这……
我尴尬起身往旁边挪了挪。
黑暗里,他忽然拉住我手:「回来,陪我说会儿话。」
于是我又乖乖躺了回去。
「为什么要绑我?」他问。
「我很需要钱。」一说到钱,我就不困了,「秦朗,你是你爸亲生的么?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打钱过来?」
「他啊,他吧……他可能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筹钱吧。」
秦氏集团那么大,五十万不就分分钟的事嘛!「你瞅瞅,你自己说出来的,自己信么?」
「信。」
我信你个鬼!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又问:「你说,会不会我写的勒索信压根儿就没交到你爸手里?」
他斩钉截铁:「不会。」
「你不会又骗我吧?」
他笑道:「没骗你。」
「那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我说不出口。」
我有点生气了,但由于实在太困,我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可大半夜的,我被一阵啜泣声吵醒了。
我迷迷糊糊睁眼,借着熹微月光,看见秦朗双手抱膝在哭。
我起身和他面对面坐着,我不了解抑郁症,但看得出他很难受。
「秦朗,秦朗。」
我唤他,但他像是失去人生所有意趣一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默默陪他坐着。
我电光火石间想起了筋骨贴。
结合秦朗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秦朗的医生。
我悄悄拿起秦朗手机,到仓库外面拨通了筋骨贴电话。
很快,那边就接通了:「终于舍得打给我了?怎么,你的芳心绑架犯解开了你束缚的绳索?说吧,发生何事?」
「喂,筋医生,秦朗在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帮帮他吧!」我越说越想哭,说到后面都带哭腔了。
他明显诧异了:「是你啊。你别慌,抑郁症患者 %#*&%!^#,你一定&*#• %^!#注意他的情绪 %#*&出事。」
信号突然变得很不好,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这就导致我和他产生了信息不对称——
「什么,出事?」我心咯噔一下,「秦朗会自杀吗?我听说有些抑郁症患者会自杀。」
「自杀?!你说 %#*&#%^ *…他要自杀!」
「不是,我是说……」
「信号不好,你说 %#*&我听不清。你 %^#&*…发个定位,我马上过去!」
他终于抬起眼皮看我,哑着嗓子唤我:「小豆芽……」
我一步都不敢离开,生怕他情绪过于低落寻短见。
不知过了多久,秦朗终于不哭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多时,我隐约听见仓库外有动静。
我出门一看,是个打着手电筒的年轻男人。
他走近了,我才看清他样貌。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年龄和我差不多大。
他嘴里骂骂咧咧:「这他妈什么破地方啊,车都没法开上来!」
原来斯文人也说国粹呀。
他一定就是那个筋骨贴医生了。
他开门见山:「秦朗呢?」
「睡着了。」
他为免吵醒秦朗,蹑手蹑脚走进仓库去,见他睡得香才松了口气。
我压低声音问他:「医生,秦朗这种情况是不是很危险啊?」
「中度抑郁,还是很有希望走出来的。」
听说得抑郁症的人心情长时间低落。我一想起我心情不好时,饭也吃不下,什么都不想干,觉得又烦又无助,难熬极了。
真不晓得秦朗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为什么要绑架他?」
「为了钱。」
「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很穷么?」
我摇头:「不是,是我弟弟生病了,要换肾。」
他沉默了会儿,对我的遭遇表示同情,然后问我弟在哪家医院。
我说了医院名称,他有些诧异,原来他在那家医院精神科任职,他还很热心地让我以后遇到困难随时找他。
我有些感动,眼眶瞬间就湿了。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名片:「咱俩加个好友吧,遇到问题随时联系。」
我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点开微信扫一扫,然后好大一声叮~
我吓得一哆嗦,急忙调小音量,回头看了看熟睡的秦朗。
还好没吵醒他。
「我姓赵。」他强调,生怕我备注筋骨贴三个字。
可我刚把赵医生加上,身后就传来秦朗幽幽的声音:「你俩为什么要背着我加好友?」
「……」
瞅瞅他说的什么话,搞得好像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秦朗因为我和筋骨贴加好友的事生气了,一整夜都不理人。
第二天我早早就醒了,筋骨贴还在睡,但秦朗却不见了身影。
我心顿时提起来,他昨夜情况很糟糕,会不会想不开啊?
我来不及多做思考,立刻跑出去寻他。
还好,他就坐在仓库外的一块大理石上。
我大松一口气,走到他身后,看见他在玩手机……
那他妈的是我手机!
只见他点开微信,把「秦朗」那栏置顶,紧接着找到「赵医生」,毫不犹豫点了删除键。
我他妈……
硬了。
拳头硬了。
我正想抓狂,只见他从兜里掏出另一部手机——赵医生的,熟练地把我给删了。
我咬牙切齿:「秦、朗!」
他吓得身子一抖,然后拿着手机就开跑。
他腿那么长,我哪里追得上他?正打算放弃,刚往回走就撞到一个人。
我抬头,看见一个约莫五十多岁、样貌普通的大叔。
秦朗见状,急忙跑过来把我护在身后。
此时仓库里传来赵医生的声音:「哟,昨儿天太黑没看清,现在一看,好家伙,锅碗瓢盆样样都有呐!你俩搁这儿组建家庭呢!」
他边伸懒腰边出来,却在看见陌生大叔时愣了半晌。
我这才惊讶地发现,陌生大叔身后背着一把猎枪!
他登时举枪指着我们:「都不许动,不许报警!」
秦朗又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我吓得大气不敢出。
大叔用枪把我们逼进仓库里,收了我们的手机,关了机拔了卡,防止警方定位追踪。
赵医生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道:「大叔,你放了我们吧,你放心,我们绝不报警,再说,我们压根儿不认识你,也没法向警方提供线索。」
大叔哼了一声:「搞笑。警方到处通缉我,是个人都知道老子,你他妈能不知道?」
他就是那个穷凶极恶杀人如麻?!
我欲哭无泪,倒霉,倒大霉了!
赵医生沉默半晌:「那我不是人,我真认不得你。」
「少废话!」大叔指向我,又指了指地上的绳子,「你,帮我把他俩绑了。」
我不敢违抗,只好捡起绳子把赵医生和秦朗背对背绑在一起。
然后大叔捡起另一根绳子把我绑成了粽子。
他在绑我时摸到我衣兜里秦朗上次帮我写的那份未寄出的勒索信。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你也是干这行的?」
我点点头。
他收起信:「老子正愁没钱跑路,这五十万,我要了!」
这下我更想哭了,忙活那么久,到嘴的鸭子却飞了。
「把卡给我。」
我哆哆嗦嗦:「在墙角那个粉色背包里。」
他走过去粗暴地把包里的东西尽数倒出,找到银行卡:「密码。」
我实话实说:「我生日。」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生日哪一天!」
此时秦朗忽然说:「卡里没钱,你拿了也是白拿。」
大叔啐了一口:「没钱?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玩儿老子呢!」
「不过我可以帮你打电话勒索我爸。」
大叔不信:「你小子想耍花样吧?」
「你不是想拿钱跑路么,那我也花钱消灾,钱到手,你得放了我们。」
大叔还是不信。
「我们手机都被你收走了,根本没法报警。如果我们真想报警只能亲自去警察局,等我们去报了案,你早逃之夭夭了。」
大叔有些动摇,掂量了会儿,才说:「好。不过不可以打电话,鬼知道你会在电话里玩什么花样。发短信,我亲自用你手机发。」
秦朗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大叔用秦朗手机发完短信后,就立刻关机拔卡了。
4
夜里,我被绑得手脚发麻,又累又怕。
不知过了多久,大叔鼾声渐起。
我忽然听见轻微窸窣声,借着熹微月光一看,原来是秦朗解开了绳子。
他对我和赵医生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帮我们解开了绳子。
我们蹑手蹑脚往仓库外走去。
但眼看要走出去了,赵医生毛手毛脚不小心踢到放在门口的锅碗瓢盆,顿时一阵丁零咣啷!
我们瞬间吓得汗毛倒竖。
「谁?站住!」大叔被吵醒了。
「跑!」秦朗一声令下,我们往外极速狂奔,手拉手疯狂往山下跑。
「站住!不然老子开枪了!」大叔紧追其后。
嘭!嘭!
两声枪响。
还好是夜晚,大叔看不清只能胡乱开枪。
没一会儿,身后没了动静。
我们还以为把他甩掉了,正松一口气时,秦朗突然把我护在他胸前。
嘭!
「啊!」秦朗发出痛苦的闷哼。
我惶惧间抬头望去,发现大叔不知抄了哪条小路,站在我们左前方远处的一块大石上。
秦朗为了保护我,肩膀挨了一枪。
大叔又举起了枪。
赵医生吓得想躲,却一不小心脚下打滑,眼看整个人要栽下山去,他本能想找个东西抓住,却抓住了我裤腿,然后我们三个人齐刷刷滚下山坡。
在滚下山的途中,秦朗紧紧抱着我,把我保护在怀中。
我只觉天旋地转,耳边是树枝划破衣服的刺啦声,以及秦朗身体磕到石头的声音。
终于,我们停在了半山腰一处凸起的平地上。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轻轻推了推圈住我的秦朗,他痛得闷哼,我只觉手上湿答答黏糊糊的,仔细一瞧,是血!
「秦朗!秦朗,你流血了!你别吓我啊!」我瞬间号啕大哭起来。
「小豆芽,你……你别哭,我死不了。」他声音十分虚弱。
我从他怀里钻出来,轻手轻脚把他平躺在地上。
他眉头紧皱,额间全是汗,面色苍白。我担心得不得了,抱着他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