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陆臣卿是从什么时候,那么喜欢捉弄我的。
先开始只是小恶作剧,而后越来越变本加厉。
有个响彻蝉鸣的午后,他故意给错了我地址,让我在烈日炎炎下找了他两个小时。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学校操场的栏杆上,身后的蓝天白云,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气喘吁吁的我,嘴角勾了个微妙的弧度。
「为什么非得跟着我?」
我觉得他那时候的笑,太灿烂了。
「因为你救过我,陆臣卿。」
刹那间,他的笑容又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十三岁的时候为了救我脑袋被驴踢了,也知道我一直跟着他是因为什么。
他的手里一直握着一瓶矿泉水,我刚开始没注意,直到他拧开瓶盖,水流顺着我的头顶浇下。
打湿了头发和衣服。
三伏天里其实并不冷,甚至有那么一丝凉意,我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这样大概还是太狼狈了。
「现在你还要跟着我吗,嗯?」
明明他声线懒散得要命,可话说出来却那么恶劣。
我在心里不断跟自己说,陆臣卿做手术做了一天一夜,如果没救回来,那他现在这条命,就该是我背。
可我还是没来由地颤抖了下,大概是凉水流入了后颈。
那天晚上,我发烧了。
估计是前几天就有点小感冒,再加上穿着湿衣服回家,烧起来的温度并不高,可让人浑浑噩噩的。
我在被子里吸鼻子,吸着吸着就哭了,我想大抵是发烧太难受了,或者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我欠陆臣卿。
我打算拿我的十年去偿还,这期间他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因为我欠他。
我欠他的。
我回来神来的时候,学长已经在我身旁就着我的手把聊天记录全看了个遍。
「c楼的事儿?」
我点点头。
「你偷的?」
他勾着唇角笑了声。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可我现在才瞧见他的眼眸是桃花型的,笑起来总平白多了股风流。
「走吧。」他突然调转了个方向。
「去哪?」我追上他。
「去找你们级的导员,既然陆臣卿不愿意帮你作证,我帮你作证好了。」
「……学长。」
「嗯?」
他回头看我,眼里落了道巷子里斑驳的光。
「作假证不好,我知道。」
其实这事儿就算是真闹到导员那,也不可能草率地解决。
我听说警察已经介入了,群里那风波也不了了之,当然,陆臣卿明知道可以为我作证还故意将脏水往我身上泼的事儿,我算是记住他了。
我真的挺生气的。
之前的每一次生气我都忍了下去,但这次不可能,我去了他最近经常去的学校旁边的那家网吧,我知道他肯定在那。
我连他常占的机位都知道,不过今天那台机子位置上的人不是他。
我本以为会无功而返,结果在网吧门口的墙角撞见了他。
他本来叼了根烟,打火机亮起的微光转瞬即逝,他却把烟和打火机收回口袋里了。
「什么事儿?」他低着头问我。
「我每周五哪次不是陪着你上完最后一节课?为什么说那天没看见我。」
「是啊,你哪次不是陪着我?」
他的重点怪怪的,嗓音比以前要哑。
「这次为什么不陪了?」
「……我为什么非得陪你。」
我退后了几步,他就抵着我上前。
面前的人有些陌生,他的头发好像变长了,一些碎发遮住了晦涩的眼睛。
「你不是说欠我吗?怎么,还完了吗?」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话来。
「林子暮,那天……谁知道呢?我早就忘了,说不定单单那天你没跟我一起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有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毕竟我把十三岁之前的事全忘了,再忘掉一两件小事,也不过分吧?」
「那你该去医院看下脑子了,陆臣卿。」
我皱着眉,想推开他。
他挡住了我的路,接连亮起的灯光为他的轮廓勾了个金色的边,他的眼眸里汹涌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这几天,我头总是疼。」
「都说了那你就去医……」
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在我身前捂着额头慢慢,慢慢地蹲下。
「脑袋疼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点什么。」
「可很模糊,特别模糊……」
我的视线落在他黑色的发顶,某一刹那,他的影子又和曾经黏着我的小孩影子重合了。
「你说,我会不会后悔?」
他的嗓音黏黏的,哑得我有些听不真切。
「我哪知道。」
我抬头望去他的身后,街景繁华,有车的灯光流过,燃起转瞬即逝的光。相关Tags: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