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听筠下意识为宫嘉泽解释:“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牧庭易皱眉打断了他的话:“你别帮那小子说好话。我已经通知他过来照顾你了。”
温听筠一怔,倏然想起了昨晚那条短信。
他咽下苦涩,哑声道:“我真的没事了,别让他过来了。”
牧庭易根本不听:“你别操心,好好休息,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
说完,他走出了病房。
病房门慢慢关合。
温听筠垂眸看着手背上的针,静默出神。
这时,一道手机铃声响起。
他偏头,就发现牧庭易的手机忘带了。
温听筠伸手去拿,却不小心碰到了接听键。
下一秒,宫嘉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大哥,我不想照顾温听筠了。”
冰冷的声音划过病房异常清晰。
温听筠就连骗自己是听错都做不到。
在宫嘉泽的声音再次响起的那刻,他匆忙按下了挂断键。
一切归于死寂。
冰冷的药水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冷意贯穿心脏,温听筠瞳孔失神。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但听到的那一刻他还是好绝望。
温听筠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眼角湿润的液体浸染了被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听筠还是没有睡着,他听着时钟的滴答声,数着世界尽头的时间。
突然,病房门被拉开。
温听筠光听脚步声就知道进来的人是宫嘉泽,下意识的闭眼装睡,不知是想要逃避些什么。
宫嘉泽站在床边,一直静静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良久,他才开口:“我准备走了。”
温听筠呼吸一滞,慢慢睁开眼,对上宫嘉泽淡漠的双眼。
他嗓子发干:“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宫嘉泽说着,又给出一个理由,“我爸妈不喜欢致祈,我也不想让他受委屈。”
一句话,轻易逼出了温听筠一直隐忍的眼泪。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康致祈,
心中的那道关押着情绪的阀门倏然崩塌,情绪像倾泻而出的洪水滚滚而出。
见状,宫嘉泽也怔忪了下,反应过来便拿过纸巾替他擦泪。
温听筠感受着他的温柔,心里更加酸涩。
他努力克制着哽咽的声音问:“不能不走吗?”
宫嘉泽默了一瞬,摇头拒绝:“抱歉。”
“怀舒,不管怎么样我都拿你当弟弟,以后我不在,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他站直身子,转身离去。
温听筠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门关,再也压不下泪意,哭到全身颤抖……
过了几天,病情稳定了下来。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办理了手续出院回家。
刚进客厅,就发现一直在国外工作的父母不知何时回来了。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的飞机。”
钟母拉着温听筠在身边坐好,温声通知:“我和你爸决定了,三天后你跟我们一起出国。”
“什么?”温听筠一时间蒙了。
钟母早已料到了他的反应,解释道:“总让宫嘉泽照顾你也不好,我和你爸在国外联系了医生,说不准能根治你的病。”
“妈,这些年我看了那么多医生,都说治不好,就算去了国外也一样。再说我已经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不会麻烦韫之……”
温听筠找遍各种理由想要留在国内。
他不敢想如果宫嘉泽走了,自己也走了,那还有谁能替他们守着这间房,守着两人的回忆。然而说到最后,钟父只给出一句:“这件事没得商量。”
温听筠张了张嘴,连日来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情绪有些崩盘。
他看着一脸严肃的父亲,终究是没忍住质问:“你们凭什么在把我扔在国内不闻不问那么久之后,还能这么颐指气使的决定我的生活?!”
这话一出,钟母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温听筠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他清楚爸妈爱自己,一直忙于工作也是为了能挣钱治好自己的病。
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没有怪过他们。
可想到他们丝毫不考虑自己的想法,直接定下了出国的事,他怎么都无法坦然接受。
温听筠垂眸避开母亲的注视,扔下一句:“总之,我不会出国。”
就回了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温听筠借着月光翻看相册,里面有父母和他的合照。
再往后,则是和宫嘉泽的合照。
照片上,两个人还穿着校服,一个单薄羸弱,一个高大帅气,站在一起根本不像同年级生。
温听筠的指尖从少年的脸颊上划过,心动带着暗恋的苦涩传入血脉中。
想到医院里,宫嘉泽那句“不管怎样我都拿你当弟弟”,他抬手将合照紧捂在心口。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敲响。
宫嘉泽的声音在外响起:“怀舒,开门。”
一瞬间,温听筠以为自己幻听。
他匆匆下床一把拉开门,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和照片上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些成熟。
温听筠回过神,嗓子发干:“你……怎么来了?”
宫嘉泽神色淡淡:“我爸妈知道伯父伯母回来,订了饭店给他们接风。”
温听筠这时才彻底回神,跟在宫嘉泽身后往外走。
并肩而行时,却又听他说:“还记得我之前给你发的那条短信吗?”
一瞬间,温听筠想要遗忘的记忆复又涌上:“如果我爸妈再问起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的事,麻烦你拒绝。”
他身子一僵,下楼梯的脚步差点踩空。
宫嘉泽先一步将人扶住。
被握住的手臂传来他的温度,温听筠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机械的站直身子,麻木回答:“记得。”
宫嘉泽点了点头,带着人上了车。
饭店里。
一看到温听筠,牧父牧母就露出开心的笑容。
“怀舒,快过来,和阿姨坐。”牧母拉着温听筠在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关切着他的身体。
温听筠乖巧的回答着,气氛轻松。
直到牧母话头一转:“两个孩子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定下来了,就算不结婚,订婚也可以。怀舒,你觉得怎么样?”
被提及名字,温听筠忍不住颤了一下身子。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宫嘉泽的目光。
那双黝黑的瞳孔里收敛了所有情绪,像是一潭冰泉,让人不敢直视。
温听筠知道他在等自己的拒绝,可是事在弦发,他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那个口。
一旦说出来,他和他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温听筠感觉自己的手在抖,嘴在抖,心在抖。
这时,只听宫嘉泽喊了一声:“温听筠。”
温听筠眼睫一抖,随后闭紧了眼:“我不想结婚。”
第7章
两个孩子都不愿意,双方父母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也再没提这件事。
一直到饭局结束,温听筠和宫嘉泽之间再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宫嘉泽被牧母命令送温听筠回家。
温听筠再三拒绝无果后,只能顺从。
按照惯例坐上他的副驾驶,关上门的一刹那,他就后悔了。
车里有一股很浓郁的男士香水味,和那天在康致祈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以前,宫嘉泽知道他对异味敏感,从不让其他人坐副驾驶,自然也不会有别人的味道。
但如今他遇见了康致祈,也收回了对自己的特殊。
温听筠呼吸有些困难,他按下车窗,任由冷风灌入车内,将属于别人的气息吹散。
“今天麻烦你了。”宫嘉泽突然开口。
温听筠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绪,破开了一个小口。
他转头看向宫嘉泽,车窗外透进来的霓虹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勒着分明的轮廓。
恍惚间,温听筠听到自己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不确定。”宫嘉泽微微蹙眉,“我爸妈对致祈的态度你也知道,希望今天之后他们能想通。”
闻言,温听筠眼神黯了黯,心底蔓延而来黄连般的涩苦。
“你很爱康致祈吗?”
宫嘉泽一愣,随即点头:“他给我的人生增添了很多色彩,遇见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活的那么自由,那么热烈。”
温听筠立刻明了,自己身体不好,为了照顾他,宫嘉泽几乎没有私交。
他就像一条锁链,将宫嘉泽锁在了一片空间里。
而现在,康致祈强势的砍断了锁链,带给了宫嘉泽应得的自由。
他本身也是个怀揣着梦想的人,为了他选择了医学,从此止步不前,已经足够了。
温听筠侧头去看宫嘉泽的面容,眼神描着他的鼻梁和薄唇。
许久后,他沙哑开口:“答应我一件事吧。”
宫嘉泽疑惑挑眉:“什么?”
温听筠强撑起一抹笑:“你结婚的时候不要邀请我,我不会去。”
宫嘉泽脸色微变:“为什么?”
温听筠却不再说话,逼自己放手,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温听筠没有勇气亲眼看着他在神圣的婚礼殿堂,和别人许下一生的承诺。
他看着窗外的夜景,眼中只有反射的灯光。
这样的他,让宫嘉泽有点陌生,想要问清楚的话在唇畔打了个转,最后还是咽下。
“随你。”
闻言,温听筠呼吸顿了顿,随后轻轻“嗯”了声。
他头靠着车门,视线随着窗外倒退的风景闪烁。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钟家大门口。
温听筠率先打开安全带,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宫嘉泽透过降下的车窗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好像这个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男孩,要从此消失了!
这个可能令他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将人叫住:“温听筠。”
闻声,温听筠慢慢转身回望。
宫嘉泽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早点休息。”
温听筠点点头,旋即继续往前走,推门进了家。
……
因为温听筠不愿意离开,钟父钟母出国的事也暂时搁置。
接下来的几天,他也再没见过宫嘉泽。
如果不是隔壁别墅他的房间晚上还会亮灯,他都以为宫嘉泽已经离开了这里。
直至这天,牧母突然找上门来:“怀舒,你知道韫之去哪儿了吗?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也不接我的电话,你能替阿姨打个电话问问吗?”
温听筠以为宫嘉泽也不会接自己的电话,但出乎意料的是电话下一秒就接通了。
“怎么了?”宫嘉泽声音低沉。
“我听说你很久没回家了,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才给出答案:“致祈出车祸了,我在第一医院照顾他。”
坐在温听筠身旁的牧母听闻,直接起身冲了出去。
温听筠有些不放心,匆匆告知了牧母过去的事,便挂断了电话追了上去。
可他身子弱,根本追不上牧母。
等抵达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吵起来了。
“我和你说明白了!我绝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这个人永远都别想进牧家!”牧母大声吼着,走廊里全是她的声音,“你要是想让他进门,除非我死!”
扔下这话,牧母气冲冲的离去。
温听筠站在病房门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宫嘉泽抬头看来,冰冷的眼神好像利刺扎在了温听筠的心上。
第8章
温听筠呼吸一滞:“韫之……”
“你故意的。”宫嘉泽的语气那么笃定。
温听筠慌了一瞬,想要解释:“不是……”
然而话没说完,就听宫嘉泽诘声质问:“温听筠,分开我和致祈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让人生厌。”
宫嘉泽……讨厌他!
温听筠如遭雷击。
病房内,宫嘉泽回身轻轻搂住了康致祈,温声许下承诺:“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
二人对视间,眼中只有彼此。
温听筠看得越真切,心越痛如刀绞。
他再也看不下去,麻木转身,一步也不敢停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早钟的暖风吹不暖手脚。
温听筠走在路边,连时间都忘却了,直到他觉得眼前模糊才意识到自己发了烧。
他颤着手拿出手机,通讯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A韫之”。
温听筠看着这个名字许久,然后慢慢往下滑……
“怀舒?”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温听筠抬头一看,发现正是牧庭易:“牧大哥。”
牧庭易见他脸色不好,神情凝重:“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温听筠却按住了他的手:“不,不去医院!”
他怕回去再遇到宫嘉泽,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逃,再强装无事。
“回家,庭易哥,我想回家!”
说完这句话时,温听筠呼吸都费力了不少。
牧庭易感受着他紧抓着自己胳膊不断用力的手,最终还是随了他的愿。
“好,我带你回家。”
听到这个答案,温听筠卸了力,任由他将自己扶上车。
车子一路朝钟家驶去。
因为难受,温听筠缩在副驾驶小小一团,尤为单薄。
牧庭易看着,再想到宫嘉泽最近做的那些事,犹豫了几次还是开口:“怀舒,韫之他……”
“牧大哥。”温听筠打断了他后续的话,“我有些累,想睡了。麻烦你到家的时候,叫我一声。”
闻言,牧庭易不好再说什么。
一路上,牧庭易的车都开的很稳。
温听筠却还是没能睡着,他死死咬着牙,将浑身上下那股发烧引起的酸痛感都咽回肚子里。
直到下车,回到卧室。
温听筠吃了退烧药,就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他以为这样就能扛过去,却没想到后半夜,却烧的更严重了。
温听筠仿佛置身一个火笼里,四面八方的火舌朝他汹涌而来。
更难受的,是胸口肺里的痒痛感,他趴在床畔,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咳着。
血,一汩一汩从唇边涌出,滴落在地板上,洇湿一摊更为深重的红。
温听筠下意识想要去擦干净,可除了染红指尖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疼痛席卷着昏胀来时,他抬手去摸手机。
可手指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砸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温听筠想要去捡,整个人从床上栽了下去——
浑噩间,他只看到卧室门被人推开,最后印进眼里的,是父母焦急的面容……
温听筠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
再醒来,他等到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第9章
手术时间定在了明天早上9点。
病房里,气氛沉重。
温听筠一身蓝白条病号服躺在床上,面无血色。
钟家牧家两家人都在,唯独少了宫嘉泽。
牧庭易清楚的瞧见温听筠刚刚寻觅落空后的黯然视线,心疼不已:“怀舒,韫之就在楼下病房,我现在就去把他带过来。”
说着,他就往外走。
温听筠却阻止了他:“算了吧。”
他清楚,他在照顾康致祈。
“可你……”牧庭易还想要再说,但对上温听筠死寂的眼神后,突然失声。
温听筠却好像不觉,自顾自的说:“他照顾了我那么多年,没必要这个时候还去打扰。”
他话说的疏离,病房里其他人听着,却有些眼热。
都是成年人,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温听筠对宫嘉泽的喜欢,也是因为这样,他们这些年明里暗里想要促成他们两个。
却没想到……
牧母叹了口气:“怀舒不想见就不见,等手术成功了,阿姨再给你介绍其他更好的人!”
温听筠点了点头。
但在场的人都清楚,手术成功,只是没有任何证明的假设。
这晚,两家人陪了温听筠很久,才被他劝说着离开。
随着门关,病房恢复了寂静。
只有簌簌的风声从敞开的窗飘进来。
“韫之就在楼下病房,我现在就去把他带过来。”
牧庭易的话突然回响在耳畔。
风动,幡动,亦或心动。
此刻,温听筠突然好像再看一看他,毕竟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会不会是最后一面……
心随意起,他拔掉吊针,扶着墙,一步一步朝着康致祈的病房而去。
离开止痛药的身体,每走一步,都是刻入骨髓的疼。
温听筠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来歇好久。
不知道是第几次拒绝护士的帮忙,他终于来到了康致祈的病房外。
透过门窗,温听筠清晰的瞧见宫嘉泽脸上的温柔笑意。
曾几何时,自己也得到过。
失神间。
他的视线与康致祈对上。
对视间,后者平淡收回目光,问向宫嘉泽:“你之前不是说要出国吗?现在还去吗?”
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宫嘉泽愣了下,随即摇头:“本就没打算出去,这么说是为了不再照顾温听筠,想多空出点时间来。”
他的语气那么坦然,又理所应当。
却如一记旱雷,将病房外温听筠的世界彻底击碎,分崩离析。
他木讷转身,顺着来时路一步一步往回走。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逃!
原本在白灯照耀下清晰的前路,却好像蒙上了一团又一团的雾,怎么都看不真切。
踉跄间,他只觉得脚下一个磕绊,膝盖磕在地上,疼痛带来一瞬间的清醒。
紧接着,就是挣不脱的昏沉。
恍惚间,温听筠好像听到了护士的叫喊:“你没事吧?能听清我说话吗?”
他张嘴试图回应,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病房内。
宫嘉泽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皱眉起身:“我去看看,你先休息。”
康致祈想到刚刚看到身穿病服的温听筠,抓住了他手:“外面有护士在,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宫嘉泽有一瞬间的为难,莫名的,他总觉的自己该出去。
最后,他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很快回来。”
紧接着,便打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第10章
走廊里一片安静,仿佛刚刚的喧嚣吵闹只是一场错觉。
“刚刚那男生那么年轻,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听说是昨天送来医院的,明天手术,也不知道能不能下来手术台。”
……
耳边其他病人家属的对话接连响着,宫嘉泽慢慢收回视线,看着瓷砖上那摊被工作人员慢慢拖干净的血迹,无端有些心悸。
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温听筠。
这些日子没联系,也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
想着,宫嘉泽掏出手机给温听筠打去了电话,然而始终无法接通。
他皱了皱眉,还想重拨时,病房内传来康致祈的呼喊:“韫之!”
宫嘉泽便收起了手机,走了进去。
手术室里。
温听筠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周身如针刺的疼在麻药的作用下,慢慢消减。
渐渐的,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头顶散发着白光的手术灯,晃的人眼前一片模糊,耳边除了医护人员的抢救声,什么都听不到。
温听筠就这么躺着,目光落到对面墙上的计时表上,随着指针的摆动,他只觉得越来越累……
老人说:“人快要死的时候,这辈子经历的人和事都会在脑海里过一遍,就像走马灯一样。”
这一刻,温听筠的脑海里也确实闪过了很多人:父母,牧叔叔,牧阿姨,牧大哥……
更多的是宫嘉泽!
第一次牵他手的宫嘉泽,第一次给他洗头发的宫嘉泽,第一次见他发病,着急的快哭出来的宫嘉泽……以及不要他的宫嘉泽。
“病人室颤,准备除颤!”医生的喊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温听筠身体随着除颤仪起落。
摔回手术台的那刻,他忍不住想:就这样离开吧,免得再面对失去宫嘉泽以后的生活,父母也不会因为自己拼命挣钱,那么累了……
这样想着,温听筠慢慢放松下来。
耳边只剩下医护人员的声音:“病人失去意识!”
“心跳……停了!”
伴随着心电监测仪刺耳的长鸣,一滴泪从温听筠的眼角缓缓流下。
……
第11章
十分钟后,接到通知的钟父钟母和牧家人刚赶到手术室外。
就见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生走出来:“很抱歉,病人温听筠死于急性心衰,死亡时间为23点17分。”
话落瞬间,钟母腿一软,摔倒在钟父怀里:“怎么可能!医生,你再抢救抢救,我的怀舒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就……”
“是啊,医生,您再试试吧!”牧母也跟着哀求。
医生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一句话,宣告了温听筠一生的终结。
之后,牧庭易陪着钟父钟母料理了温听筠的后事。
直至入土下葬,都没有任何人通知宫嘉泽。
转眼半个月过去。
康致祈伤好出院,宫嘉泽才回了家。
路经钟家时,他放慢了车速,抬头看向温听筠的卧室,却没瞧见最爱待在窗边的那道人影。
宫嘉泽想到那通没有人接的电话,犹豫着要不要停下,过去瞧瞧。
思虑间,就看到牧庭易从中走出,怀里还抱着个箱子。
他一愣,干脆停了车,走下来:“哥。”
闻声,牧庭易脚步一顿:“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宫嘉泽看向他怀里的箱子,“里面装的什么?”
牧庭易沉默了瞬说:“一些没用的东西。”
说着,便转身走向垃圾箱要扔掉。
宫嘉泽却先一步伸手拦住,从中拿起一个眼熟的日记本。
“这个本子不是怀舒一直藏着的吗?你别扔错了,小心他生气。”
说着,他伸手想要接过箱子,“你把东西给我吧,到时候我再让怀舒确认一下。”
牧庭易却不松手。
两人拉扯间,箱子被扯坏,里面的东西一瞬间都砸落在了地上。
宫嘉泽忙低头去捡,手却僵在了半空。
眼前的一切,赫然是他曾经送给温听筠的礼物。
从第一次相识至今,一样不落!
莫名的,宫嘉泽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沉默的将东西一一捡起,直到去捡日记本时,微风吹过,翻开了页面。
下一秒,宫嘉泽定在原地。
日记本上写着——“五月十二日,晴,宫嘉泽,我喜欢你。”
这一刻,宫嘉泽心里除了惊愕外,更多的是茫然。
看着这些,他心脏只传来一阵阵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彻底失去了一般。
“他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转身间,只听牧庭易说:“别去了,你见不到他的。”
宫嘉泽心一咯噔:“什么叫……见不到?!”
迎着他不安的眼,牧庭易缓声告知:“半月前怀舒突发心衰,没抢救回来,已经下葬了!”
“轰!”
一记惊雷从天际炸响,也重重的轰在了宫嘉泽心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在面对牧庭易沉静的面容时不得不信。
他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很久,倏然转身朝钟家别墅跑去。
门里,一片死寂。
映入眼帘的,只有满目的白布。
牧庭易跟在他身后走进来:“钟叔叔和钟阿姨已经离开了,他们怕触景生情,就把这里交给我处理。”
说着,他拿出一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却在出门那刻,停下了脚步:“韫之,你是我弟弟,我不好说你什么。”
“但是怀舒也是我弟弟,你曾经答应两家人会好好照顾他,但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到了吗?”
话落,牧庭易便关门离去。
宫嘉泽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手里还紧捏着温听筠的日记本,他站了很久,一步步走上了楼。
宫嘉泽对此处的熟练度比自己家里还要高,走到每一个角落,他都能想象到温听筠是如何缩在每个位置的。
他的姿势,他的表情,好像历历在目。
但此刻,宫嘉泽也无比清楚的知道,他失去他了!
晚上,康致祈联系上宫嘉泽时,他人在酒吧,喝的烂醉如泥。
康致祈微微蹙眉:“韫之,你还好吗?”
宫嘉泽靠着椅背,眼尾泛红:“致祈,怀舒……死了。”
闻言,康致祈呼吸一滞。
他陡然想起了那晚在病房外看到的温听筠,但心里更多的,不是愧疚,而是生气。
“所以你现在在这里买醉,也是因为温听筠?”
“韫之,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喜欢的是我还是他!”
“我没有,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去照顾温听筠,习惯去思考他,前二十年里,他的人生中只有温听筠。
可反驳的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又想到了日记本上的那句告白。
宫嘉泽声音沙哑:“你知道吗?直到他死后我才知道他喜欢我。他竟然……喜欢我!”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更多的是难过。
康致祈早就知晓,也并不诧异。
宫嘉泽还没有醉的彻底,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坐直身子,一双眼紧盯着康致祈,倏然想起了那天西餐厅他和温听筠的见面。
“那天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宫嘉泽质问的语气令康致祈有些不满:“宫嘉泽,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男朋友!对于一个缠着你不放的人,我说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吧!”
他这样的态度令宫嘉泽有些怔愣,他定定看着康致祈,突然觉得现在的他和记忆里的他有些不同。
“康致祈,我好像有些不认识你了。”
说着,他站起身,“我们……分手吧。”
扔下这句话,他摇摇晃晃的朝外走去。
康致祈站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后,一阵怒骂!
但这些,宫嘉泽都不知道。
自那天之后,宫嘉泽渐渐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
长时间没有喝水,他的嘴唇干裂开来,舔一舔全是血腥味。
牧庭易回来看到宫嘉泽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心疼。
最后还是说了句:“怀舒的死是骗你的,那天抢救失败后,我又联系了其他医生进行抢救,保下了一条命。钟叔叔和钟阿姨带着他去国外治疗了。”
“你收拾好自己,想去找他就去吧。”牧庭易叹了口气:“不过在你去找他之前,我希望你想明白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留下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
宫嘉泽目送着他背影消失,视线落回到身前敞开的日记本上。
‘宫嘉泽,我喜欢你’这句话,深刻又隽永的刻在他眼眸里。
此时,意国。
温听筠坐在白色的房间里,身上贴满了电极,一道道数据传到了电脑上。
黄头发医生看着数据,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起身对温听筠说道:“想要完全控制病情,需要更高级的设备,我们建议你马上转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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