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晚宴更热闹。
鉴于我白天的行为,不少人主动来打招呼,晏琛也很快被人叫走。
明瑶端着两杯酒过来,说要和我道歉。
我看她僵硬的表情,犯哆嗦的手指,眼底藏不住的妒恨,轻而易举猜到酒有问题。
略施小计,将酒杯对换喝了以后,明瑶脸上不正常地红起来。
原来是这套把戏……
我叫来服务生,把明瑶交给她:
「我妹妹喝醉了,麻烦你把她送到我房间,晚一点我过去照顾她。」
看着明瑶脚下不稳地被带走,我重新拿了杯酒。
「你这么做,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
晏琛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漫不经心地喝酒。
「她如果愿意做傻白甜,偶尔耍点花样来娱乐我,我也只把她当傻白甜看。
「可她用这种手段,性质变了,既不『可爱』,也很无趣。」
我转眸看向晏琛,弯了弯红唇:「怎么?难道因为我心狠,你在怪我?」
「不。」
晏琛笑容加深,硬朗的眉眼看起来有些邪佞:「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又可爱又有趣——我不怪你,反而更欣赏了。」
「那你可以和我一起海葬吗?」
「嗯……应该,可以吧。」
11
我房间的门被冲破,所有人一拥而进时,看见的场面堪称混乱。
原本两天一夜的行程,不得不在第二天火速返航。
明瑶哭得快要抽过去,对我破口大骂,恨不得持刀杀人。
我这样柔弱的人,怎么经得起。
可她是我妹妹啊。
除了默默忍耐,温声劝慰外,也做不了别的。
「是你做的!你故意的!你就是要毁了我!就是见不得我和你争晏琛!」明瑶声嘶力竭。
我叹了口气,看三岁孩子一般地看明瑶。
在她癫狂谩骂中,只关切问了句:
「一个男人不够,三倍快乐是一种什么体验?」
「贱人我杀你!」明瑶彻底疯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游轮上的事被绘声绘色加工,很快传遍整个上流圈。
明家颜面扫地,名声一落千丈。
晏家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解除婚约,理由含糊,映射此事,不想和明家结亲。
明锐几次上门去见晏家老爷子和晏总,姿态低入尘埃。
最后一次,晏家老爷子提出了一个要求。
要明锐归还由他代持的那部分本该属于我的股份。
12
明锐脸色难看:「明殊又不懂商业,股份不好给她吧?」
「明氏的前身是由听斓创建,听斓去世前有遗嘱,没把股权给云念,而是给了明殊。」
晏家老爷子口中的「听斓」是我外婆,云念是我的母亲。
在我三岁的时候,她抑郁自杀,明锐成了我唯一监护人,代持我的股份。
「和小琛的婚约,也是听斓在世时我和她亲自定下的。
本着故人之情,这些年,晏氏处处帮扶明氏。
可我万万没想到,明家竟然出了这种丑事!」
老爷子说着,咳嗽好几声。
晏琛懒懒地朝明锐看去,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狂妄:
「我是晏家唯一的继承人,晏氏如日中天,可明氏现在的状况……你觉得,明殊配得上我吗?」
坐在一旁的我瑟缩了一下肩膀,手指攥得死死的。
「原本就配不上,又出了这种事,我娶明殊别人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
我低着头,呼吸轻颤,难堪又不安。
「我不可能娶个空壳花瓶,除非,明殊有「价值」——当然,我可以保证,不参与明氏的经营。」
明锐陷入两难,又看了我一眼。
我这个无脑又怯懦的草包,怎么担得起一家公司。
表面上把股份给我,实际控制权还在明锐手上。
等结完婚,再逼我把股权吐出来——反正我也不敢反抗。
明锐眼中的算计、心里的谋划,我拿捏很准。
当明锐说出「好」字的时候,我悄悄掀起了唇角。
13
股权转让协议是在订婚当天签署的。
我看着文件上明锐的签字,冷笑一声。
「高兴了?」晏琛捏了捏我的尖下巴,「得偿所愿,心满意足。
「你的一半股权,我尽快转给你。」
言而有信。
「不急,」晏琛拉起我,「先陪我去个地方。」
晏琛开了一辆越野,驶出市区,往郊外远山上开。
山路崎岖,车灯照亮了夜色。
「怕吗?」在一个陡坡转弯时,他忽然问。
我摇摇头。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边开边敲,神态轻松。
「我以前开过坦克,不会翻车,放心。」
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仿佛是讲着笑话。
「我不担心。」我轻声说。
我不但知道他开过坦克,我还知道他出国维和,上过战场。
是真正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硬汉。
晏琛把车开进一个山谷。
月夜下,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安静盛开,花香四溢。
晏琛双臂撑着车头,直接坐了上去,又朝我伸出手。
我学着他,一起坐在车盖上。
「我们已经订婚了,什么时候结婚?」我问。
晏琛伸长了手臂,勾住我的腰,嗓音又低又哑: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那当然。
盼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抓到手,要牢牢绑定才行。
他轻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喜欢我呢?」
我轻挑眉峰,软软的声音里带着钩子:
「为什么不自信点,把『好像』去掉呢?」
「我啊……」
我在他耳边一笑:「我就是很喜欢你呀。」
他眼底一沉,把我按在车盖上。
居高临下,乌沉沉地望着我。
呼吸可闻,他低沉地说:
「你可以选择闭上眼或者……」
或者?
呵,不废话,直接亲。
我果断仰头,主动出击。
那双向来深邃慵懒的黑眸,第一次出现了惊诧。
而后,便是笑意满满,唇齿相依。
订婚之后,股权在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明锐从董事会踢了出去。
董事长办公室被砸成了垃圾场。
明锐指着我的鼻尖,骂出了世界上最难听的词。
14
我却始终面带微笑,从容不迫:
「您没必要发这么大脾气,这里以前不属于您,现在也只是物归原主。
「您说这一切早晚都是我的,我不该算计您,可我们之间到底是谁算计了谁呢?」
我走到他身边,不再克制,语气嘲弄:
「您和我母亲结婚五年,数次出轨,在她得了抑郁症苦苦挣扎时,纵容外面女人找上门来,逼得她跳楼。
「这些年,藏着一票私生子女,藏得那么辛苦,您确实不容易。
「以后您不用再藏了,没人会抓您的把柄,撼动您的地位。
「因为以后,您将一无所有。」
明锐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惊愕和惶恐。
良久后,他像斗败的公鸡,沙哑乞求:
「……好歹,也是你兄弟姐妹,你能不能……」
「不能。」我斩钉截铁,毫不留情,「我从来就没有兄弟姐妹。」
……
晚上和晏琛视频的时候,我边梳头,边感慨。
自己果然还是心软。
竟然在明锐心脏病发时,叫了救护车。
「殊殊做错了什么呢,殊殊只是太善良。」
晏琛和我一起感慨。
晏氏在岳城的分公司出了点问题,晏琛出差多日。
我当着晏琛的面,解开了两颗旗袍盘扣。
拨开头发,露出白润的肩。
晏琛眯眸,眼神危险,嗓音粗粝地问:「我下周就回来了,你这么做……不怕吗?」
「为什么是下周呢?」我遗憾地说,「就不能是今晚,是现在吗?」
晏琛重了一拍的呼吸声,透过手机传了出来。
在撩晏琛这件事上,我无师自通,从不手软。
我笑了起来,端庄全无,像个妖精。
「明殊。
「等我,回来就修理你!」
晏琛隔着千里对我放狠话,我的回应是,拉高旗袍,继续挑衅。
在晏琛咬牙切齿时,放肆大笑。
我喜欢和他针锋相对,强强对决。
不管是一起谋算事业,还是彼此的亲密情事。
睡觉前,我已经想好下周他回来我要怎么火上浇油,撩拨心弦。
然而,就在我即将睡沉时,周围忽然震荡起来。
我惊醒后,迅速地反应过来,判断出是地震!
幸而,只是震感波及,并不剧烈。
但这场大地震的震中,是岳城。
15
新闻 24 小时不间断地报道灾情。
岳城天塌地陷,死伤无数。
交通瘫痪,水电全无,通信全断。
「第一批物资已经准备好了,可公路不畅通,得两天才能打通进岳城的路。」
「我等不了那么久。」
我声音沙哑,但目色清明:「再准备一批物资,单独打包。」
「包成什么样?」朱彦问。
「两瓶矿泉水,一盒常备药,三袋面包,一件雨披,雇直升机,高处空投。」我说。
朱彦吓了一跳:「这成本太高了。」
我两天没合眼,眼睛里布满血丝:「路没有打通前,空投不许停。」
朱彦欲言又止,见我态度坚决,只能点头。
无人机传回了岳城的画面。
满目疮痍。
高楼大厦瘫倒一片,无数人被埋在下面。
这其中会不会有晏琛……
我不敢去想,也不允许自己去想。
不到两天,进城的路被提前打通。
留下朱彦在后方,我跟随物资车,进了岳城。
真实的地震现场,远比视频画面更震撼,也更凄惨。
到处是受伤哀嚎的人,还有蒙了灰土、面容溃烂的尸体。
把物资交给负责统筹的人员后,我留在灾区没有回去。
我不眠不休寻找晏琛,辨认每一个伤者或死者。
直到自己精疲力尽,直到连站都站不稳。
眼前模模糊糊,我费力地抬起眼,看向乌云叠压的天空,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助。
嘈杂和喊叫,渐渐远了。
我恍惚地听见有人问我:
「你要找的人是叫晏琛对吗?」
我麻木地看向对方,耳朵里嗡嗡直响,晕倒前,那句话到底没说出口。
晏琛——我来找你了。
16
「殊殊。」
小孩儿……
「殊殊,醒醒。」
你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殊殊!」
把比你强的人玩弄在掌中……
我好像在做梦,又像快清醒。
我看见年少时的晏琛在对我笑,我也能听见晏琛在一遍遍喊我。
我挣扎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白炽灯明晃晃,刺得眼睛一疼。
意识还没回归,耳边是熟悉的低沉懒笑:「我的睡美人,终于醒了。」
……
我和晏琛一起住院了。
他手臂骨折,我低血糖。
他比我惨,除了骨折外,身上还有不少擦伤、划伤,就连手指甲都没了好几片。
护士换药的时候,我见他血肉糊在一起的指甲肉,心上抽抽地疼。
地震来时,晏琛仗着身手好,从酒店三楼跳了下去。
本来安然无恙,可他在第一时间参与救援。
彼时,大街小巷,哀鸿遍地,又余震不断。
晏琛救了很多人,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直到手臂骨折,体能耗尽,才被救援人员送到受灾不重的临市医院。
「殊殊,」他笑着看我,「你可别哭啊。」
我眼眶干疼,冷硬着说:「没见到你以前我没哭,没道理见到你以后哭。」
他只是笑,等护士走后,我自己拔了针头,向他走去。
「殊殊?」
「上次视频,你说下周要修理我。」
我走到他床边,看向他胡碴杂乱的脸,面无表情说:「今天,就是下周了。」
吻到晏琛,我尝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这味道有些苦涩,算不上好,可我却欲罢不能,恨不得卷入这苦涩之中。
「等一下,」晏琛别开脸,哭笑不得道,「殊殊,我是个病人,体虚无力。」
「没关系,」我平静到近乎无感无情,「我有力气。」
17
我再度吻上。
等苦涩褪尽,才尝到晏琛原本该有的味道。
他还活着。
太好了。
晏琛轻喘着气,眸光深幽,落在我冲锋衣的拉链上:
「我还是喜欢你穿旗袍的样子,美到我一刻也不想挪开视线。」
我拉开拉链,脱掉厚重的冲锋衣。
在晏琛期盼的目光下,躺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腰,叹了口气。
味道是他的味道,气息是他的气息。
错不了了。
「殊殊。」
「嗯?」我声音轻得近乎没有。
「……就这?」他问。
「嗯。」又是一句轻若鸿毛的回应。
晏琛轻笑,把我搂了过去。
「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他问。
我点点头,侧脸埋进他肩窝,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很多年前,我在南方当兵,有一天出外勤,在巷子里遇见两个人,正抓着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啊,衣服脏兮兮的,脸也脏兮兮的,头发更是没法看,眼睛却很漂亮,又大又亮,还有那口小白牙,死咬住对方不松口,生生见了血,就差没把肉咬下来了。
「见我穿的是军装,就立刻喊救命,那两人一看这架势,非说小丫头是他们的孩子。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小丫头也不喊救命了,开口就是一串英语,说完英语说德语。
「字正腔圆,长耳朵的都听得出来,这不是个普通孩子。
「我把小丫头救了,问她家在哪她不说,我要带她去警察局她不去。
「我们大眼瞪小眼,后来她肚子饿了,不吃饭,不吃菜,非要吃冰淇淋。
「真是个小祖宗啊……
「我给她买了冰淇淋,她吃高兴了,才愿意搭理我。
「她是偷跑出来的,想知道自己独立一个人能在外面活几天。
「一个九岁的孩子,脑回路这么清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我很喜欢那小丫头,桀骜不驯,胆大聪明,让人一眼难忘。
「就在我想该怎么把她送回去时,她自己说要回家了,因为觉得在外冒险也没什么意思,在悬殊的力量面前怎么挣扎都没用——『我真的只是个孩子呀』,这是她的原话。
「我觉得我不只喜欢这丫头,我甚至有点欣赏她了。
「她膝盖受伤,我背她回去,那一路上,我和她说……」
……小孩儿,我看出来了,你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可你光是胆子大没用,还得学会狡猾、忍耐、示弱。
只有这样,才能把比你强的人玩在掌中,而不是落在别人的手心里……
「把她送回去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原来是明家养在江南的孩子,还是我的小未婚妻。
「她说她知恩图报,把一块方巾给了我,说这是只有她外婆才会织的宋锦。
「又过了很久很久,我再次摸到了那块布料。」
晏琛说话的声音很轻,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隐约觉得额头被亲了一下。
「我知道,我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
「她出生的时候,我抱过她。
「等我们死后,就按她说的,一起海葬。」相关Tags: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