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无处可去，只好向公司请了年假，回老家了。
回家的火车上，我看到了唐姌发的抖音。
她无助地蹲在玫瑰花树下，哭红了眼睛。
文案写着：「如果我们走散了，我就在原地等你。」
网友又泪奔了。
我想到了那本《挪威的森林》上的那句「如果我们走散了」，想必也是她写的吧。
所以他才会反复看那一本书。
所以，在他们的分分合合里，我又算什么呢？
姥姥看我回来，很是高兴，笑得脸都皱成一团。
「秦遇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她在我身后找了又找。
「他忙。」怕她担心，我还是忍下了想哭的冲动。
「哦，那你假期够吗？你不是下个月结完婚还要去度蜜月吗，你现在请假回来，你蜜月还有假吗？」
这老太婆，明明开心得要死，还在担心我没假期去度蜜月。
她还不知道，我不用去了。
「突然想你了，你不高兴我回来？」我抱着她。
「高兴，姥姥当然高兴，我的宝贝孙女。」她神神秘秘地从房间拿出两件红色的衣服，「给姥姥选选，你结婚的时候，姥姥穿这个合适吗？」
其实只是很普通的红色外套，却也是她唯一能找出的品质好点的衣服了。
我看着衣服，鼻子有点酸，「都好看。」
姥姥换了其中一件，拉住我的手，「结婚不是有个家长发言的环节？那两天你爸在外地，你妈妈也很忙，姥姥去可以吗？」
「你放心，姥姥找村里的大学生写了致辞，但是姥姥不识字，所以背下来了，你听听。」
她像被语文老师抽背课文那样站在我面前。
「哦……好啊。」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其实我知道，她是在给我爸妈找借口，他们早就离婚了，甚至都不肯认我，又怎么会参加我的婚礼呢。
「开始了哦，咳……」姥姥清了清嗓子。
「我们家唐宝从小跟着我这个老太婆长大，老太婆不识字，怕带不好她。
她总是孤单一人，胆子小，经常被人欺负。
有一天她开心地跑回来，告诉我她交到了一个笔友，是个大哥哥，他们两人开始每个月相互写信。
她说那个大哥哥成绩很好，她要跟他考同一个大学，所以拼命读书。
再后来，她不写信了，因为她病了，错过了那年的高考。
她在手术最难受的时候，哭着告诉我，『姥姥我不能跟大哥哥考一所大学了，我考不上。』
她又开始孤单一人了。
直到工作后，有一天，她从城里回来，身边多了一个男孩子，她有了男朋友，脸上又有了笑意。
她晚上偷偷告诉我，那个男孩子就是当年跟她写信的大哥哥。
如今我站在这里，亲眼看着她嫁给了喜欢的人，我无比高兴。
谢谢你，小秦，谢谢你喜欢我们家唐宝……」
姥姥还没背完，我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冲到厕所，哭得泣不成声。
「怎么了，姥姥哪里讲得不好吗？」姥姥紧张地进来问我。
「没有，很好。」
但是我更难过了。
「那是跟他吵架了？」姥姥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心疼地看着我。
「没有。」
我哭得太压抑，胃里一阵翻腾，我蹲在地上，吐了两回。
「肯定有事，你一回来姥姥就觉得你不对。」姥姥叹了一口气，「我给他打电话。」
胃里难受，我实在分不出心思拦她。
等我收拾完出去，就看到姥姥一边比画，一边打电话。
明明电话那头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还是讨好得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不忙吧？唐宝有点不舒服，你回来带她去医院看看？」
「好，路上开车小心，姥姥做了饭等你回来。」
……
所以秦遇要过来吗？
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既不想他过来，又盼望着他过来。
「女孩子，脾气别那么倔，该示弱示弱，姥姥要是死了，你吵架还往哪里跑？
「你要跟他好好相处，知道吗？」
我捂住她的嘴，「姥姥你胡说什么，你长命百岁。」
「傻孩子，那不成了老妖婆了。」
「快说呸呸呸。」
「行，呸呸呸。」
晚上秦遇赶过来了。
「哪里不舒服？」
「去医院看看，听话。」
他焦急地过来看我。
看吧，每当他这样对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他是爱我的。
可是，我现在感动不起来了。
「哎，小秦呐，是我这个老太婆多事，嫌她待在这儿烦人，撒了个谎，你吃了晚饭，快把她带走吧。」
秦遇愣在那里。
「好了，我来了，带你回家。」
他走过来抱着我，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已经让她收拾东西走了，后天我们就去拍婚纱照好不好？」他耐着性子哄我。
「下个月就结婚，你别闹了好不好？」
怕姥姥担心，我还是第二天跟他回去了。
姥姥身体不好，是我任性了，她一个老太婆，又能帮我解决什么呢，说到底要分手也只能我自己去处理。
开车回去的路上，秦遇难得地跟我说了一路的话。
「我妈在我小的时候就疯了，我爸上山干活摔断了腿，我上完初中，家里就负担不起学费了。
「后来，村里来了一个扶贫的企业家，她给我交了高中的学费，还给我生活费，大学也是她资助我读完的。
「那个人就是唐姌的妈妈。
「上大学时，我遇到了唐姌，跟她在一起后被她妈妈知道了，她断了资助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毕业的时候，唐姌扛不住压力，跟我大吵一架，吵完架她就跟另一个富二代在一起了。
「唐冉，我确实对她没想法了。但她们一家是我恩人，没有她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不能看着她去死。
「你能理解我吗？」
他解释了好多好多。
他的身不由己。
他的知恩图报。
他的不甘心。
他说以后的日子，他要加倍地对我好来弥补我，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说了那么多，唯独没有说一句爱我。
我坐在车子里面，没出声，也没哭，只是觉得累，很累很累。
第二天，他们公司临时有事，他本来说要送我去医院的，却在半路接了好多个工作电话。
我主动提出把我放在路边。
「你可以吗？」
「嗯。」
「晚上想吃什么，我买回来做给你吃。」
「随便。」
交代完这些，我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他的同事打电话给我说：「秦遇出事了。」
「他打了人，那人是个富二代，鼻梁骨都被秦遇打烂了。」
我一阵心慌，赶紧跑回家。
一路上脑子里回想着的都是他同事告诉我的事。
「被打的是唐姌的老公，听说她老公家暴，当初跳楼唐姌也是因为受不了家暴才申请离婚的，但两人还在冷静期，男方一直不同意。
「她一回到家，她老公就把她打了，秦律去给她送行李，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就跟人打成一团。
「那个富二代一家人怎么可能罢休，肯定要把秦律师弄进去。」
想到这里，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原来，他今天这么忙，忙到没空陪我去医院，但是却有时间给唐姌送行李吗？
他为了她不惜断送自己的前程，大打出手。
这里面到底是正义多一点，还是私冤多一点呢？
回到家里，一楼没人。
我又跑到二楼。
一推开院子的门，就看到唐姌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恐惧地蹲在玫瑰花树下，满脸泪痕。
而秦遇叉着腰站在一边，脚下还穿着皮鞋，都没来得及换。
「为什么要嫁给那种人？」他质问她。
「因为跟你赌气。」她彻底不装了，「你说的，我就算嫁了乞丐，你也不会在意，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意。」
「因为赌气？跟我赌气就赌上自己的未来，你有没有脑子？」他气得踢了一脚脚边的玫瑰花树，花瓣散落下来。
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我是没有脑子，我只是爱你。」女孩背过身，哭得身子都在抖。
「你！」他气得不知所措了。
「你不也是吗？找跟我一样名字的人，给她买我爱喝的奶茶，给她唱我喜欢的歌，给她买我喜欢的裙子，给她买我喜欢的房子，种上我喜欢的花，还要跟她结婚，你不也赌上了一辈子吗？」
女孩站起来，仰着头看他。
「承认吧，你还是忘不了我，你还是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着我。」
「秦遇哥哥，冉冉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两个人有一段时间的沉默。
唐姌试着靠近他，他就推开她。
她悲愤欲绝，伸手去取了玫瑰花的刺，弄得满手的伤。
秦遇忍不了了，抓住了她的手。
她就奋不顾身地吻上了秦遇。
他伸手想推开她，却在她站不稳的瞬间扶住了她的腰。
……
好一出苦情戏。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人撕开了。
秦遇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猛地回头，目光与我猝不及防地撞上。
唐姌在笑，而我像一个闯到别人家被抓到的小偷，吓得落荒而逃。
我慌乱地跑下楼。
等电梯都觉得慢，一口气跑到一楼，蹲在地上，捂住眼放声哭泣。
等我哭完，才发现手里的孕检报告不见了。
或许掉在家里，或许掉在楼道，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