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岁那年,是我跟谢谰青梅竹马的第 5 年。
谢谰那时候很讨厌,总是欺负我。
他会上课扯我头发,故意从左边拍我肩膀然后从右边叫我名字,引得我忍无可忍地追打他。
他还骂我是猪,说我笨得要命,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但他也会每天给我带奶茶,会在我崴脚后边骂我笨死了边背我回家,粗暴地抹掉我的眼泪后绞尽脑汁地哄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谢谰的,只是当我反应过来后,眼里就只有他神采飞扬的脸了。
少女的心思在青春期第一次萌动,我低劣粗糙地试探着谢谰,在回家的路上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他:
「谢谰,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他思考良久,没有回答我。
过了好几天,在我都忘了这事儿后,谢谰在一个课间操兴奋地找到我,把一张纸拍在我桌上,浓眉挑起:
「我想明白了,哥就喜欢这样儿的!」
我思考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拿起那张纸后才发现上面居然列了十几条标准,往后一翻,好家伙。
后头还有一面儿,也写得满满当当的。
我无语:「你在搞笑吗?」
谢谰却满脸认真:「搞笑个屁,哥想了好几天,我以后的女朋友必须符合这上面的每一条标准!」
那一刻说不伤心是假的。
毕竟我看完后,才惊觉我居然不符合谢谰的任何一条择偶标准。
这上面的条件简直就是对比着我写的反义词。
也就是说,谢谰他压根儿就不喜欢我。
不过很快我就释然了,因为那 28 条标准太严苛了,什么身高 168,头发必须没染过,得是天生的黑长直,眼睛要是圆圆的、大大的,说话声音得像志玲姐姐一样温柔……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完美契合他标准的人啊。
我有时候跟谢谰开玩笑:你再这样,这辈子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他却一直坚信自己能找到这样的梦中情人。
这么多年谢谰一直都没定下来过,身边的女人走走停停,最长不过 3 个月。
我真的以为兜兜转转,他会看到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追逐了 10 年的我。
只有我能忍受谢谰的幼稚和坏脾气,我想,我才是最适合他的。
只是现在看来,这些心思实在是可笑又可怜。
我把自己当成替代品,却没想到别人压根就没想过替代。
现在,完美符合谢谰幻想的女人终于出现了。
·10 年了,他的美梦成真。
而我终于清醒。
·27 岁的生日草草收场。
我心痛难忍,周边人都知道我心意,也有些尴尬。
包厢里有些沉闷,谢谰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睫毛低垂笑了一声:
「怪没意思的,那你们先玩儿,我们先走了。」
说着他搂着冯静宜站起来,把一个礼袋递到我手上:
「你嫂子给你挑的,看看喜不喜欢。」
我勉强笑道:「谢谢嫂子。」
谢谰却坚持:「陆宁,你看看你嫂子送的礼物合不合你心意。」
我以前总不知道人们说失恋了心痛是什么意思,总以为那是一种夸张的比喻。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人难受到一定程度,心脏是真的会疼,就好像被一只手握住用力拧动,疼得我几乎要弓起身子来对抗。
我笑容撑不住,低声道:「我回去再看吧。」
谢谰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一字一顿道:
「你现在就看。」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浅了。
我不知道谢谰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明明上个月他还会特意给我送我最喜欢吃的那家蛋糕,揉着我的头跟我说十一带我去迪士尼。
可是短短 1 个月,一切都变了。
大家的视线汇集在我身上,有看戏的,有担忧的,还有好奇的,都在等着我的反应。
我脸上血色霎时褪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撑着自己没有夺门而逃。
冯静宜大概看出了什么,扯了扯谢谰的衣服柔声道:
「阿谰,不然我们先走吧。」
谢谰没有动作。
我颤抖着手指撕了好几次包装袋才打开礼盒。
里面放着一瓶香水,很贵,但是我最讨厌的花香调。
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低声道:
「我很喜欢……谢谢嫂子。」
冯静宜朝我笑了笑,声音温柔似水:
「你喜欢就好啊。」
谢谰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随意地挥了挥手:
「喜欢就行,我们先撤了。」
说着他牵住冯静宜的手,大步出门去了。
我身后有朋友憋不住,也跟着推门出去。
我能感受到大家都在看我,也知道我现在很丢脸,应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伪装体面。
可我真的坚持不住了,眼泪压了太久,眼眶酸涩难忍。
我狼狈地捂住脸,扔下一句「我去个卫生间」就跑了出去。
结果刚走过一条走廊,我就听到朋友愤怒的声音:
「谢谰你到底有没有心!陆宁等了你这么多年,就他妈是块儿石头也焐热了吧!
「你何必这么羞辱她,今天是她生日!」
我忍不住探出头去,看到谢谰用两根手指捏住烟头,面无表情。
白雾中,他的声音冰冷,无机质般漠然:
「等再久不喜欢也是不喜欢。
「她死心最好,我耽误了她这么多年,不想再耽误下去了。」
我背靠着走廊。
说来爱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可以让人生让人死,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一刀让人如此不堪忍受,大概因为捅出的是他。
我突然想起我去年过生日的时候。
那时候疫情很严重,我没敢叫人聚会,打算自己吃个蛋糕了事。
结果大半夜 12 点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我去开门,谢谰携风带雪站在门外,他连睫毛上都是晶莹的水珠,更衬得眼睛亮的得好像天上星。
「生日快乐!」
他喘息着举起手里已经被晃得失去形状的蛋糕,化了的雪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地面。
明明很狼狈,然而他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我的心却瞬间燃起燎原大火,一发而不可收。
我颤声道:「你不是出差了?」
谢谰随意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嘴角勾起一丝笑。
「哥开了 7 个小时车,终于赶上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得意道。
他跨省出差,天气太差航班延误,索性自己开着夜车回来了。
余光扫过蛋糕,谢谰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失,拧起眉来:
「靠,跑太快了,怎么变成这熊样儿了!」
那个蛋糕很难吃,奶油融化成一团,还沾上了融化的雪水。
然而我却觉得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甜的一个蛋糕。
我拿了酒出来,我俩都不爱喝红酒洋酒,踩着箱子喝了一箱青啤。
喝到最后,他已经上了头,脸上飞上一抹绯红,指着我嘲笑道:
「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一个人过生日,有没有点儿出息!」
我反唇相讥:「就跟你找了似的,乌鸦站在猪身上,光看见别人黑看不着自己黑。」
顿了一会儿我继续道:「你要非坚持你那 28 条,可能得当一辈子单身狗了。」
谢谰这次倒是没有反驳我。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易拉罐儿,睫毛低垂,鸦羽般微颤。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
夜风吹起他的黑发,飞进的一片雪花消融在他眼下,晶莹欲滴。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
黑曜石般的眸子好像有种莫名的引力,吸引着我不断陷入下坠,我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谢谰慢慢靠近过来,他身上缠绕着淡淡的酒气。
我醉得一塌糊涂。
就在我以为谢谰要吻我的时候,他开了口,声音沙哑低沉,勾人心魄。
我只觉得连魂灵都被他吞噬,明明是寒冬腊月,周身却冒出汗来。
他说:
「陆宁,要是我 30 岁还没找到这个人,我们就一起凑合凑合吧。」
当时我感觉一瞬间心花怒放,恨不得起来出去跑两圈儿,大喊大叫!
多年夙愿就要实现,这个我追逐了将近 10 年的男人终于会属于我了。
现在想想,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施舍了我一个替补的位置,我就开心得彻夜难眠。
更可悲的是,如今连替补都没了。
我等了十年,没等来谢谰。
谢谰运气比我好。
他等了十年,到底等来了冯静宜。
05
情场失意,但社畜没有伤心的资格。
最近赶报告,我前一天才失恋,第二天就要熬夜加班。
其他同事陆陆续续都走了,灯火阑珊里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忙。
其实我感觉挺好的,我可以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不用去想谢谰。
忙了一会儿,窗外突然有烟花炸开,漫天金色光点散落。
我愣了一下拿起手机,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除夕。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各自组建家庭了,我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奶奶去世后,我的除夕就都是跟谢谰一起过的了。
只是新年开始,我大概就要自己一个人了。
随意打开朋友圈儿刷了刷,我突然眼神凝住。
八百年不发朋友圈的谢谰突然发了一张图,是他跟冯静宜的合照。
照片里两个人背靠漫天烟火,双手交握,浪漫极了。
哪怕让我也只能说一句璧人,拿出去能直接当电影海报了。
他的配文只有一句话:「终于找到一起过节的人。」
我心里突然好像破了个大洞,寒风顺着钻进四肢八骸,冷进骨子里。
我突然想起谢谰妈妈死的时候,那时候谢谰还是个少年,他坐在他妈坟前逞强得不肯哭出来,嘴唇却都被咬烂,血迹斑斑。
我抱住他哭道:「谢谰,你哭吧,你哭出来吧!」
谢谰很久后才颤抖着拥住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脸埋进我肩窝,紧紧攥住我身后的衣服,我肩膀洇开一片湿热,耳边隐约传来小兽般呜咽,凶狠又可怜。
他声音嘶哑,从牙缝儿里挤出:
「陆宁,我没妈妈了,我没家了。」
明明我从小就没有妈妈也没有家,却在那一刻对他心疼得要命。
我哽咽着抱紧他:「没关系的谢谰,以后我会陪着你,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绝对不会离开!」
寒风呼啸里,我们在墓碑前紧紧相拥,把彼此当成唯一的救赎。
事实上,后来的这十年也确实都是我跟谢谰一起度过的。
他爸爸早逝,妈妈也没了。
我父母压根儿就没出现过。
我曾经真的以为,我们会相依为命一辈子。
可是现在,谢谰终于有了那个想要陪伴的人,好像他一直在向前走,只有我被当初的那句承诺困在原地,脱身不得,只能越陷越深。
窗外热闹非凡,情侣们十指相扣在看烟花。
孩子跟父母撒着娇,被无奈又宠爱地抱起。
万家灯火,好像只有我无家可归。
我突然觉得特别难受,眼眶酸涩掉下泪来。
就在我埋头哭得认真的时候,身后突然幽幽道:
「……陆宁?」
我停住扭头一看,是公司一把手小段总。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裁除夕的晚上会跟我这个社畜一起出现在公司里,一时又惊又吓竟然噎住了,大声打了个嗝儿!
这一下子气氛更凝滞了。
小段总看我的眼神逐渐复杂,试探道:「……你有什么冤屈?」
我不想说失恋了,那也太丢脸了。
于是我哽咽着拿起手里改了 180 遍的报告,看着他流眼泪:「小段总,这个报告我改了 1 个月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改了。」
「就为这点事儿?」小段总松了口气,一把扯过了我手里的报告,「行了,特批你休息,赶紧撤吧,我送你。」
说着他也不等我说话,自顾自转身往外走。
其实我还挺想在这儿的,回家的话我怕寂寞会杀死我。
但是老板都发话了,我也不能不给面子,只能叹了口气站起来小跑跟上他。
坐上小段总的库里南,我怕气氛太尴尬,没话找话道:
「小段总你怎么不回家啊,总裁也要加班吗?」
「我爸妈在国外没回来,我闲得没事正好来处理个活儿。」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我偷偷瞅了他一眼,忍不住赞叹这个侧脸简直太绝了。
小段总长相很优越,眉眼极为深邃,听说他爸是混血儿,所以五官特别立体。
公司里打他主意的男人女人围起来能绕办公大楼三圈儿。
我这才想起之前听人说老段总最近沉迷环游世界,上一次听说他已经到了冰岛了。
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过年都不回来,把个大儿子自己扔在家。
我收回视线,却突然想起小段总没问我家在哪,忍不住问道:
「小段总,咱们去哪儿啊?」
小段总随意道:「正好你也没地儿去,今晚上咱俩凑合着一起过个节吧。」
说着他把车靠边儿停下,指着一边的商场对我道:「走不走?」
我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起谢谰的朋友圈,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片刻后,我下了车。
倒不是我没有警惕心,但是小段总作风一直很好,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花边新闻,就连女朋友好像都没看他交过。
再说他长成这样哪怕真有点什么事儿也是他吃亏。
但是除夕夜商场都不经营了,他带我来干什么?
小段总人高腿长,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我只能快步跟上他。
走了没一会儿,他停在一家灯火通明的电玩城门口。
这家电玩城是市里最大的一家,占地很大,里面东西特别齐全,我之前跟谢谰也来过。
但是……
我忍不住道:「小段总,除夕人家不开门的,你看都没有工作人员。」
小段总扯起嘴角:「哦,没事儿,这商场是我家的。
「我已经让他们开好机子了,进去玩儿就行。」
我惊呆了。
我知道小段总家里有钱,我们公司是市里的纳税大户,上市敲过钟的。
听说段家还有品牌五星酒店,全国开了不知道多少家。
但我没想到,他家居然还有商场!
小段总走向兑币机,扫了我一眼:「你要多少币?」
以前我来的时候一般就买一百块钱的,多了我就心疼了。
但是今天是吃大户啊!
我看向机子,顿时恶向胆边声,大胆道:「我要一千块的!」
小段总没说话,立马按了 1000 的金额。
无数游戏币哗啦啦掉了出来,筐子盛不下只能换了一个大筐子,堆得冒尖儿。
我万万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一拿,尴尬得没拿动。
小段总茶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眼大肚子小。」
我没搭理他,兴奋地抱着币挨个机器开始玩儿。
我俩把赛车、射击、投篮、跳舞机啥的玩了个遍,最后停在了推币机面前。
这里面的游戏币高高地堆起,后面的铁板不停地往前推,我每次来都玩,但我从来没推掉过。
这次有钱了,我不停地往里塞着币,但是扔了好几百个币塔还是没动静。
小段总在一边看不过去,把我挤开,撸起袖子道:「你看我的!」
他说话的时候挺硬气,但是玩了很久里面的游戏币还是纹丝不动。
我偷偷觑他一眼,小段总察觉到我看他,浓黑的眉毛紧紧拧起,恶声恶气道:
「什么狗屁东西!」
我悚然一惊,往常他看我报告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这句话!
我小心翼翼道:「不然推一推?」
其实我每次都想推,但是没敢,不过既然他是老板,那推一推应该没事儿的吧?
小段总瞅我一眼,双手抱住推币机用力晃动起来。
他小臂肌肉线条结实,推币机在他手里显得很轻巧,垒成四五公分高的币塔终于不堪重负,哗啦一声轰然倒塌!
我震惊地看着无数游戏币从出口涌了出来,太多了兜不住,溢出来撒了一地。
机器响起欢快的电子音。
梦想终于成真了!明明只是几个游戏币,我俩却都激动得要命,捡钱似的蹲在地上把滚到四周的一个个捡起来。
「怎么样,我厉不厉害?」小段总得意挑眉,他平常总是一副矜贵禁欲的样子,今天眉眼间却带上几分少年气,鲜活又生动。
我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拍着马屁:「太厉害了,小段总牛逼!」
说着我伸手去捡地上最后剩下的一个币,然而小段总伸手更快,我一下子触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入手微凉,玉一样,我却被烫了似的猛地缩回手。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电子音还在欢快地播报。
我怔愣片刻,赶紧站起身来。
小段总顿了一下,也若无其事般地站起身,随后把怀里的游戏币扔在我手上的筐子里:
「送你了。」
说着他双手插兜,走到一边。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他耳朵好像有点红红的。
……
我们俩玩到五点多,出来的时候,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小段总坚持送我回家,看着我上楼后才离开。
我上楼的时候还感觉跟做梦似的,我居然跟公司一把手玩了一晚上的电玩!
我不知道他一个大老板为什么会陪我一个小职工玩这么久,虽然我也是个部门副总,但跟他之间还差着好多好多层。
或许是驭下的手段,又或者是他自己一个人也有点寂寞,想找个人陪。
但都无所谓,我挺感激他的。
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这一夜该怎么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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