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午睡刚醒,由玉莲扶着坐到太师椅上,抬起眼皮扫了姜时念一眼,脸色沉了沉。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嫁进侯府多年,还是没有规矩。”
姜时念没心情跟她废话,直接问道:“母亲把绸缎庄、胭脂斋和城郊百亩良田卖了?”
老夫人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有这事。”
“那些都是我的嫁妆,当初拿出来是为了接济侯府,您要卖竟一声都不跟我说!”
“你的嫁妆是带进侯府的,入了公账,自然就是侯府的东西。我身为一家之主,卖这点东西还用跟你说?你这般大呼小叫,指责婆母,有没有教养?”
“我没有教养,但我有脸!”
“放肆!”
“谁家没脸没皮会侵占儿媳的嫁妆,咱们出去说道说道,看侯府的脸往哪儿放!”
“你敢!”
姜时念站起身,“我夫君死了,手上这点依靠又没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老夫人沉下一口气,“卖这些铺子是为筹银子打通关系,好让你二哥早日回家。”
“这案子就快结了,您至于这么急?”
“那崔泽喜新厌旧,哪日厌弃你二嫂了,你二哥还在牢里,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姜时念冷嗤,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等你二哥回来重振家业,到时补贴你就是。”
姜时念心思转了一转,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没什么本事了,这便把管家权交出去,母亲另请人主中馈吧!”
说着,她将一大串腰牌放到桌子上。
老夫人烦躁的摆了摆手,“当初让你掌家是给你脸,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便交回来吧。”
从东院拿出来,谨烟连连叹气。
“夫人,咱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她吃进去还能吐出来?”
“奴婢为您心疼。”
姜时念眸光一沉,“那我们去讨回来?”
“能讨回来?”
“需用点非常之法。”
入夜,姜时念带着谨烟从后门出来。
春夜里,长街上很是热闹,一眼望去,灯火璀璨。
姜时念许久没有逛过夜市了,父亲是礼部侍郎,恪守礼教,同时对子女们也是严加约束。
她记得十四岁那年偷偷带弟弟出来逛过一次,那次玩疯了,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被父亲逮正着。
于是她被禁足三月,而弟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还是母亲哭求了一晚上,才算是轻饶了。
现在想来,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
姜时念一会儿看首饰,一会儿看小玩意,很快就买了很多。谨烟见她难得高兴,也不拦着,只管付钱拿东西。
这时两个妇人在前一边逛一边说话。
“明日官府要开仓卖粮了,市面上六百钱一石,粮仓只卖四百钱,便宜不少呢!”
“前年大雨漫了粮仓,不知道里面的粮食有没有发霉。”
“可不是,虽然便宜,但买到发霉的,只能吃哑巴亏。”
“反正我家那口子说了不买。”
姜时念听后,微微叹气,看来老百姓对于买粮仓的粮食并不热衷。
户部每年都会卖掉粮仓里贮存四五年的粮食,腾出地方存当年的新粮,但每年买粮的百姓并不多,打发不掉的就随意处置了。
这个随意处置,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纰漏。
自太子监管户部以后,盛京的粮仓已经慢慢被搬空了。他用粮食勾结北金,意图谋反。如今虽然被废,但他的余党仍在运作。
上一世,北金攻打镇北关,准备粮草的时候,才发现盛京的粮仓空了。
接下来就是饥荒,那时候别说发霉的粮食,树皮都扒光了。
姜时念看到炒芝麻糖的,闻着特别香,于是让摊主称了几块。
谨烟跟在后面付钱,一转身见子衿杵到了跟前。
“你从哪儿冒出来?”
小丫头高高瘦瘦的,也不说话,只将一个小瓷瓶给了姜时念。
姜时念接过去,仔细装进袖袋,而后给了小丫头一块芝麻糖吃。
小丫头吃了一口,大概觉得好吃,伸手还要。
姜时念拿出来一块自己吃,其余的都给她了。
谨烟又一个错眼,子衿就消失了,不由抹了一把冷汗,“夫人,她是不是会什么妖法?”
姜时念笑,“这就叫高手。”
白玉桥那边有人在打斗,百姓们纷纷四散。
谨烟忙要拉姜时念往回走,她却迎着逆着人群往前。
“夫人,危险!”
姜时念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家,我晚一些回去。”
说完,她小跑起来。
隔得不远,她看到崔泽沉着脸站在桥头,胳膊受了伤,染红了衣袖。
她抿紧嘴巴,自衣袖拿出那小瓷瓶,将里面蛇毒倒到帕子上,朝着崔泽跑过去了。
第二十章给他下点毒
刺客见杀不了崔泽,已经逃走了。
姜时念跑到桥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崔泽看到她,眸光微晃了一下。这时一个被拿住的刺客突然奋起,竟朝姜时念过去了。
崔泽当即提剑,飞身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挑断了男人的胳膊,立身挡到姜时念跟前。
温热的血飞溅到姜时念脸上,她不防这一出,吓得三魂出窍,下意识抓住崔泽的衣袖。
而那刺客原想以姜时念为质逃走,如今计划落空,再无机会,当即一剑刺穿胸口。
姜时念惊呼一声,躲到崔泽身后。
“你怎么在这儿?”崔泽用另一只手搂住姜时念,带着她上了桥下面的马车里。
姜时念小声道:“我和谨烟逛夜市,刚才乱糟糟的,我和她走散了。”
“嗯。”
姜时念惊魂稍定,抬头看向崔泽,见他靠着车厢养神儿。而他左臂还流着血,却一点不在乎。
之所以记得这事,是上一世的今晚,她仍被迫去了兰园。在房间等不到他,原以为他去了元卿月那儿,便放松了下来,闲来无事画了红梅。
结果他带着伤进来了,把她吓得不轻,他却很享受她害怕的样子,还疯癫颠的往茶碗里挤了半碗血,让她用他的血画梅花。
她怕他,依着他画了,他竟挂到了大理寺正堂上。
于是坊间传闻,这红梅花是用天牢最十恶不赦犯人的血画的,崔大人是想以此威慑坏人们,谁也别想逃过大理寺的审判。
听到这些传闻,他还自鸣得意许久。
“你受伤了。”
“死不了。”
姜时念用力咬了一下下唇,慢慢坐过去,“血一直流,我先帮你止血。”
说着,她用手里那帕子堵住了他的伤口。
崔泽睁开眼,淡淡扫了她一眼。
“不怕?”
这女人娇滴滴的,弄疼了她就哭,话音重了也要哭,见到血脸都白了,现在一双杏眼就浸着泪花。
其实他不喜欢这样的,太麻烦。
但一玩物,倒也不用太喜欢,床笫之间,这张脸不讨厌就好。
这时,他的胳膊突然巨疼,而且很快就麻木了,动也动不了。
他侧头一看,血变成了黑色,而冒出白沫。
“你怎么了?”姜时念假装惊慌道。
“江远!”崔泽对着车窗喊了一声。
“大人,属下在。”
“剑上有火蛇毒,立刻封城门,务必抓住这一伙刺客。”
“是,不过大人您……”
“快去!”
火蛇毒是一种剧毒,毒素一旦侵入心脉,药石无效,不足一刻钟就会死。
崔泽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服下,然后从腰上拔出匕首,塞到姜时念手里。
“你帮我把伤口周围的血肉剔掉。”
姜时念瞪大眼睛,她可没预料到他会让她弄这个。
“我怕。”
崔泽脸上挂上轻浮的笑,而眼眸却锐利异常:“我还没娶老婆,黄泉寂寞,我要是活不了,必定在死前杀了你,陪我一起下去做对鬼夫妻。”
姜时念差点吐血,这狗男人怎么这么损!
但她相信崔泽的嘴,绝对说到做到。虽然怵,但她也只能咬牙接住刀,只是手抖不停。
“命不要了?”他笑问。
姜时念一下没忍住,眼泪啪嗒掉了两滴,她狠狠抹了一把,心想她怎么不毒死他。
刀尖触到伤口,她听到崔泽闷哼一声。
她抽了一下鼻子,突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报复他的好机会,于是故意笨手笨脚。
“姜时念!”
“欸?”
“故意的吧?”
“没有。”
“乖一点,不然把你扔乱葬岗去玩。”
姜时念身子一抖,不敢再胡来了。
毒就在表面,而且他吃了保命丸,所以只要清理好伤口,很快就没事了。
回到兰园,姜时念给崔泽更衣,洗漱,端茶倒水,忙得里外乱转。
等崔泽舒服服的坐到罗汉床上,姜时念凑过去,道:“今晚算不算我救了你一命?”
崔泽挑眉,“说反了吧?”
姜时念暗恨,她原想给他抹点毒,她在旁照顾,他总要念着她的好。不成想那刺客坏事,倒成她欠他了。
见姜时念说不出话来,崔泽笑了笑,“说吧,想要什么?”
姜时念偷瞄了崔泽一眼,而后挤出一点泪,柔弱可怜道:“侯府贿赂你的那些银子其实是我的嫁妆,我就那点体己了。我一个寡妇,婆家算计,身无所依,往后可怎么过。”
崔泽勾起姜时念下巴,“想要多少?”
姜时念抽泣一声,道:“我只要我那些嫁妆钱。”
“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