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浑身一僵,指尖的匕首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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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转过头去。
“谁在那儿,琉璃吗?”
“姑娘,可是要茶?”
琉璃在门外喊了一声,萧元见状,立刻捡起匕首,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一阵冷风卷入室内,我心头一松,整个身体滑进水里。
脑子里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复盘一遍,我拍拍胸口,冲自己比个大拇指,沈瑶瑶,你真是个大聪明啊。
刚才应对巧妙,全无破绽,希望萧元不要再盯着我,就当个屁把我放了吧。
第二天父亲下朝回来,我才知道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瑶瑶,一会大理寺少卿陆大人会找你问话,你去换身衣裳,准备一下。”
母亲大惊。
“老爷,瑶瑶身子不好,又受了惊吓,怎么好再去见什么陆大人,你回绝了便是。”
父亲眼睛一瞪,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你这妇人懂什么,昨日裴御史被人截杀在进京的桃林外,圣上龙颜大怒,便是翻个天,也得把杀人凶手找出来!
陆云景肯上门询问已是客气,我如果推三阻四,他一纸诏令,拘了瑶瑶回大理寺,那才真正是颜面扫地。”
裴御史的尸体被发现后,他临死前一天弹劾三皇子的奏折也刚好呈到了御前。奏折上参三皇子十大罪,三皇子吓得面如土色,跪地求饶,说裴御史诬陷他。
朝臣不服。
“哼,若真是诬陷,怎么有人还眼巴巴的派人去刺杀他呢?”
裴御史以自己的性命,证明了那封奏折的真实性。三皇子百口莫辩,当天就被皇帝下令押入宗人府。
三皇子母家势大,是太子萧元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一下变故,他母家立刻开始行动,找了素有神探之名的大理寺少卿陆云景,亲自办这桩案子。
5
“瑶瑶,昨日你恰好路过那片桃林,你同陆大人老实说便是,他不会为难你。”
父亲温言安慰我几句,我心里吓得更厉害了。
裴御史是二皇子手下的得力干将,他这一死,众人都疑心是三皇子刺杀的。三皇子肯定怀疑是二皇子的苦肉计,两个人闹起来,最后便宜的还是太子。
他心机如此深沉,我真能骗得了他吗?
饭后我坐在湖心亭里喂鱼,前面的丫鬟发出一阵骚动,我便知道,是陆云景来了。
陆云景是出了名的好相貌,芝兰玉树,公子如玉,当年状元及第时,半个京城的闺秀都挤在长安街上朝他丢帕子。
我也去丢过一回,嫌帕子轻飘飘的丢不远,在里面包了石头,一下砸中他的后背,我还跟二姐吹嘘好久。
“沈姑娘,府上这锦鲤养的不错。”
一道清冷肃爽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我心头一凛,丢下手里的馒头屑,叹口气。
“我眼盲之前,最喜欢看它们争食,现在看不见了,听个水声也是好的。”
陆云景一身绯色官服,仪容更甚往昔,我转头看向他的方向,借着装瞎的机会,盯着他的脸不动。
离谱,什么高超的医术,难道看个手,你还能看出来我是装瞎的吗,我才不信。我无所谓的摊开双手,伸到陆云景面前。
“看吧。”
陆云景低头端详一阵,而后抬起头,双目如电,直视着我的眼睛。
“眼盲之人,向来习惯伸手去触碰身旁的东西,手心难免会有些细小的伤痕。两个月时间,指尖也会长出薄茧,姑娘的手倒是保养的好。”
靠,好有道理,吓死我了,不愧是最年轻的大理石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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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有个毛病,受到惊吓之后,反而呆若木鸡,半天才能反应过来。等回神之后,之前那种惊恐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因此依旧面无表情。
从小父亲就夸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有大将之风。
我面不改色的点点头。
“有道理,不过我这两个月整日在床上躺着,凡事有丫鬟伺候,甚少去碰其他东西,倒叫大人失望了。”
大概是我态度太过沉着冷静,陆云景不再纠结这个点,话锋一转,忽然提到了那日在桃林里的事。
“那日沈姑娘和我母亲同车回来,上车前,先进自己马车换了身衣裳?”
“姑娘不过下车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为何要特意更衣,可是衣服上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譬如——血迹!”
陆云景突然凑到我面前,压着嗓音,一寸一寸探究我的神情。
我更慌了,啊,对,我为什么换衣服呢?
脑子急转片刻,我脸颊通红地低下头去。
“陆大人,我是去小解的,看不见,尿到裙子上了。”
陆云景:……
没料到我回答的这么直白,他明显愣了一下,不自在的避开视线。
“马车里都备有恭桶,沈姑娘既然行动不便,为何还特意下车去——去方便。”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大名鼎鼎的状元郎当面讨论我尿尿的事。但是抛弃了羞耻心,我反而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豁然。
“哦,我喜欢在野外小解,迎着风,闻着花香,有一种快意。”
我在说什么,哈哈,无所谓,毁灭吧。
陆云景白皙的俊脸一下涨得通红,他努力维持专业的态度,继续审问。
“那姑娘在桃林里方便的时候,可有听见什么声音?有人喊救命,有人说话吗?”
我摇摇头。
“没听见,尿尿声音太大,盖过了其他声响。”
陆云景说不出话来,他抿着唇,冷静片刻,强行圆了几句场面话,匆忙离开了。
“姑娘日后若想起什么,务必告诉本官。”
7
等他一走,我立刻垮下肩膀,深吸一口气,靠坐在廊椅上。
琉璃急匆匆的跑过来。
“小姐,怎么样了?”
我叹气。
“陪我回房间上吊吧。”
琉璃大惊。
“什么?小姐,咱们被发现了?”
“没事,哎,我就是感觉,接下来几天,不想见任何人了。”
我在房里躲了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妄想着等这件事风头过去。没想到,陆云景查了几天,这事却又有了新的进展。具体什么进展他也不说,只说已经有了嫌犯,但具体过程却需要我的配合。
我很为难。
“陆大人你看,我眼睛不便,还去参加什么赏花宴,不合适吧?”
陆云景板着脸。
“是通知你,不是恳求你。”
说完很避嫌的退了一大步,站得离我很远,仿佛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我难道还能尿你身上?
气死了。
陆云景说的赏花宴,就办在平阳公主东郊的温泉庄子上。平阳公主和二皇子一母同胞,是圣上跟前最受宠的公主。
庄子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花木,桃红柳绿,各尽芳菲,景色极好,我却没有心情欣赏。
因为我一进院子,就看见不远处的凉亭里有几道明黄色的身影。几位皇子或站或坐,太子也在其中,正饶有兴致的盯着我看。
“陆云景,你带她来做什么?”
陆云景不动声色,淡淡的看了太子一眼。
“哦?殿下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