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吧外，灯光昏暗，顾盼双手插兜，没在黑暗中。
薄雾渐起，江风狂乱的向他刮来，他一颗心在风里跟着摇晃，找不着落处。
直到吹得浑身透凉，顾盼才又坐了回去，和沈慕彦打过招呼后，与彭浩荣几人离开。
四人喝了酒，便都叫了代驾，一起去车库取车。
彭浩荣又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酒精作用下，拉着顾震不停说话，听得顾震连连点头。
到了车库时，几个代驾也已经赶到了，几人分别，顾震朝彭浩荣挥手，“明天几点飞机，我送你。”
彭浩荣拍拍顾盼，“老干部在，让他送。”
几人笑笑，挥手告别，各自坐进了车子里，往家的方向开。
顾盼将彭浩荣塞到后排座位上，自己也坐进去，吩咐代驾先去酒店。
彭浩荣规矩坐着，收了刚才的玩闹，斜眼细细打量顾盼神色。
“不认识我？”顾盼察觉到他有话要讲，冷声问他。
都是生意场上混的人精，彭浩荣滑下去一些，手枕在脑后说，“上次在苏州，我就看出来了。”
彭浩荣话讲得模糊，顾盼却听懂了，被他说中心事，不想理他，只转头看向车窗外。
彭浩荣咋舌，“人有男朋友的，你怎么追？”
顾盼不出声也不反驳，好似没听见。
彭浩荣叹气，拍了拍顾盼肩膀，“顾盼，你这回折了。”
顾盼斜睨他一眼，两人关系好，彭浩荣说起话来无所顾忌。
他跟顾盼慢慢讲起来自己的感情故事，没那么丰富，只是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但所谓的刻骨铭心，其实在时间的沉淀里，会慢慢发现，之所以刻骨，是因为没有得到，因为遗憾，才会记一辈子。
但是后来，遗憾多了，这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感，就显得微不足道。
“我追过一个女生很多年，那时觉得这辈子非她不可，她后来出国了，我没跟去，我的根基在这里。”彭浩荣喝了酒，但说话时非常清醒，“我那阵觉得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了，但是现在，和我太太在一起，平淡、踏实，也很满足。”
顾盼听着，不说话。
车子到了酒店门口，彭浩荣下车，“你就吃亏在只忙工作，你要是多恋爱几次，就会发现没有什么非谁不可。”
顾盼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跟他道别，彭浩荣关了车门，看着顾盼汽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他才摇了摇头，转身上楼。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临近一点，重庆的夜晚，依然热闹璀璨。
沈慕彦刚到家，就听到手机“叮”的一声，是邮件提示音。
沈慕彦心里顿时紧张了一下，她直觉是刘国松发出的辞职邮件，顾不得还没换鞋，踢了鞋子就走去客厅解锁手机。
果不其然，发件人是刘国松。
沈慕彦点进去，内容不外乎是例行的因为个人原因不得不立即离职，希望公司批准。
林乐辰看着沈慕彦光脚踩在地上，拎了拖鞋跟过来。
他大手一伸，将埋头看手机的沈慕彦按坐在沙发上。他蹲下去，个子太高，单膝跪在地上，将拖鞋给她套脚上。
看到沈慕彦眉头紧锁，林乐辰不禁伸手摸了摸她脑袋，见沈慕彦仍是没理他，知道她有要紧事，他放了书包，跑去卫生间放热水。
沈慕彦屏着呼吸将未读邮件翻了个遍，没见到张强和谭莉莉的辞职信，她稍稍放下心来。
“乐辰。”她叫。
林乐辰刷着牙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唇边有点白色泡沫，“嗯？”
沈慕彦忍笑，问，“你今晚不回宿舍，确定没事？”
“没事。”林乐辰回答她。
“好，那你先洗漱，我有事要忙会儿。”
林乐辰见她忙，应了一声，轻轻关上卫生间门。
沈慕彦低头退出邮箱，没有回复刘国松。
她握着电话等了好一会儿，手机始终安静，没有任何电话进来。
那头，刘国松正等着沈慕彦打电话挽留他，这样，他才好开口提条件。
沈慕彦咬唇沉思，决定先装作没看到邮件，按兵不动。
她盘算，只要张、谭二人能按时奔赴林场，做剩下的项目，那么事情基本上就成定局了。
到那时，她再同意刘国松的辞呈，借机将他彻底踢出局。然后，只需她单独作业，整个方案就可按照原定计划推进。
话虽这样说，但对于这二人是否会留下，沈慕彦心中并没有百分百的底气。何况，自来都是夜长梦多，一切都得等到第二天才能尘埃落定。
一整夜都没睡踏实，清晨闹钟一响，沈慕彦就伸手按掉，唯恐吵醒林乐辰。
她摸过手机来看，邮箱里空空如也，没有新邮件。
她侧身躺在床上，借着窗帘缝透进的晨曦微光，看着熟睡的林乐辰，他眉眼舒展纯净，没有烦事纷扰。
沈慕彦出神的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纷乱的内心终于安静下来，她伸手抚了抚他额前掉下的一缕头发，这才轻手轻脚起床。
今天要出发去林场，沈慕彦提着行李直接去了高铁站。
到站的时候，正是清晨七点。
等在高铁站的，还有夏雪、何恒轩、胡家磊三人，以及一名基德老员工。
城际列车就要出发，沈慕彦几人依然在进站口张望，张强和谭莉莉没来。
何恒轩有些不满的嘀咕，“都快开车了还不来，这架子真大。”
胡家磊抬头瞥了他一眼，夏雪站他旁边，悄悄拉了拉他衣服，示意还有名基德老员工在，让他小心说话。
何恒轩不满的拎了行李箱，准备先进站，“小遇姐，等下要开始检票了，我去排队。”
沈慕彦正要说话，就看见朝着这头疾步飞奔而来的张强和谭莉莉，她赶紧拽住何恒轩，朝着张、谭二人挥手。
一直压在沈慕彦心口的大石头终于卸下，她大大松了口气。待两人近了，她笑问小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两人，“要不要歇歇？”
“苏经理，不用。今天实在是太堵车了。”张强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谭莉莉在一旁跟着点头。
“好，”沈慕彦也不戳破，笑着招呼大家，“走，出发！”
城际列车上，沈慕彦起身去卫生间，碰到张强正站在车厢连接处，盯着手机发呆。
沈慕彦清清嗓子，咳了声，走了过去。
“在看什么？”
张强转身，见是沈慕彦，收了手机，“将事情完结。”
沈慕彦看着他，“那处理完了吗？”
张强偏了头去，看着车窗外，没有直接回答，“刘国松是部门资历最老的员工了，我从进基德开始，就一直和他搭档。”
“你们没有和他一起辞职，你觉得他不能接受？”沈慕彦问。
“他一时之间不太想得通吧。”张强回过头看着沈慕彦。
“职场上迎来送往是常事，每个人要去往的地方都不同。刘国松会想通的。”
“也是。”张强肃了肃神情，说，“我现在最该关注的，是怎么把林场评估做好。”
沈慕彦笑笑。
等坐回座位上，沈慕彦打开电脑，认真回复了刘国松的辞职邮件，表示同意并抄送给了人力资源总监贺华和顾盼。
没一会儿，顾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慕彦起身去车厢连接处，接了起来，“边总。”
“刘国松这个时间提离职，会影响目前的项目吗？”
“边总，在他昨晚提出辞职前，我已经和部门其他人聊过，对团队不会产生影响，林场评估也会按原计划推进。”沈慕彦回答。
顾盼却听出了额外之意，“你早就知道了？”
“是。”
“你和哪些人聊过？”
“团队的两位老员工。”
顾盼握着电话沉默了下，很快理清是怎么回事，他平静但也意有所指的说，“沈慕彦，你的身份是基德合伙人，开除谁，挽留谁，那是你的权利。但是作为合伙人，顺利完成这次的政府项目，是你的责任。”
“边总，我明白。”
顾盼声音淡淡的，他停了一下，再说道，“这次的项目，你的责任大于你拥有的权利。”
沈慕彦挂掉电话后将手机放在一边，与何恒轩聊起在林场的趣事，她带着他们，就要去开启一场艰苦的工作之旅，此时，她希望每个人都是放松的。
与此同时，基德办公室。
顾盼起身冲了杯咖啡，他叫了袁林进来，示意他坐下，这才缓缓问他，“刘国松这个时候突然辞职，沈慕彦打算同意。你觉得这件事，会影响到林场评估吗？”
袁林并不惊奇，侧头略想了下，“会影响，但可能性很低，部门核心员工在，苏经理有她的手段去应对。”
顾盼沉思片刻，仿佛下了很重的决心，他抬头看向袁林，神色带着一丝少见的阴鹜，“你去查刘国松的动向，这个节骨眼上，谁挖走他，于我们而言，不见得是好事。”
顾盼又说，“现在整个资产评估领域盯着基德，这次林场评估又是政府项目，这时间点上，刘国松不会一个人冒然辞职，他伙同过谁，你去查一下。”
袁林领了指示，正打算出门时，顾盼轻声说，“沈慕彦，虽然升了合伙人，但到底年轻，这个领域年轻人闯出来的少，她防不住的事，我们得去防。”
袁林懂了顾盼的意思，他应声走了出去，顾盼神色却未见轻松，凝神想着什么。
不一会儿，沈慕彦就收到新邮件提示，顾盼同意刘国松离职，安排贺华为他尽快办理手续。
事情基本已成定局。
还有十来分钟到达江黔区，沈慕彦接到通电话，那头刘国松声音有些气急，他既是指责也是诈她，“苏经理，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你太不厚道了！”
沈慕彦冷静，不着他的套，只说，“你要辞职，我尊重你的决定。没有别的意思。”
如意算盘落空的刘国松被噎了一下，他也是自作自受，他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一次是我不小心被你拆了局，但你留下的人，也未必会跟你一心！”
刘国松话说得不客气，沈慕彦也就回得直白，“那是公司内部的事情，我不需要跟外人解释。”
她挂了电话，走回了座位。
她看向坐在前面的张强和谭莉莉，心里却未见轻松。
这件事虽然顺利解决，但沈慕彦的空降部队和基德重资评估部老员工之间，却从此生出一条看不见的裂缝。
在今后项目分配、绩效考评、晋升上，这条裂缝都将清晰的横亘在众人之间，将重资评估部分成两个不同的阵营，而原本，他们可以很好的融为一个团队。
沈慕彦托腮看向车窗外，城际列车飞驰，钻入漆黑隧道。列车外，黑暗扑面而来，列车内，却是一室光明。
沈慕彦知道，她现在不只是负责部门工作，她作为基德合伙人，她要考虑的是团队，是全局。今后平衡重资产评估部的“两极分化”，对她来说是一项挑战，这份挑战直接决定她能带领这个部门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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