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皇帝赶到李蔟殿内时,御医已经诊完脉准备退下。
御医说他只是疲劳过度加之两日没有进食才会造成突然的晕厥,他抓几服药熬了喝下,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闻言我们皆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此时的皇帝早已不是君主的架势,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李蔟,眼里都是作为父亲的柔情。
姨母忽然跪下道:「陛下,臣妾此生从未求过您何事。但现在苑儿与太子的婚事,臣妾求陛下收回成命。他们二人并无男女之情,何故非得强求。」
皇帝一甩衣袖:「你这又是做什么!」
而后终归是不忍心,上前将姨母扶起到一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怅然道:「朕跟你说过,此事朕自有自己的考量。」
「陛下是怕蔟儿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吗?」
平日里姨母总是温温顺顺,从不妄议朝堂之事,眼下直言不讳地提起,怕也是被逼急了。
「你当真不明白朕的用意吗?」
我此刻已明白,皇帝是下了决心要将我嫁给太子的,那就不能再就此事增长他们二人之间的嫌隙了。
所以我主动解围道:「姨母,我已经想好了,我愿意嫁给太子。」
姨母看着我,一脸不解。
皇帝却是赞赏地看了我一眼。
待皇帝走后,我才与姨母坦言:「陛下这么做,其实是想保十三殿下。」
在此之前我也和太子一样,以为皇帝最疼爱十三,将来很有可能会将皇位传给他。
现下看来,他从未忘记过自己先为君后为父。
太子虽是皇后养子,皇后更是虚有其名,背后母族势力单薄,几乎给不了任何帮助。
相比之下李蔟的背景实在太强大,强大到一旦想要篡位,太子根本不是对手。
但皇位就太子和十三而言,太子是最适合的,他不仅身上战功赫赫民心所向,还有勇有谋杀伐决断,十三则太过善良,优柔之人难担大任。
「太子注定是要坐上皇位的,正因如此,陛下才会想要让我嫁给他。陛下清楚太子的性子,他怕太子一旦上位,就会先危及十三殿下性命。但是有我在就不同了,一来我也是宣临后人,又是相府嫡女,二来殿下在乎我,不会起谋反之心。
「只有彻底打消太子的顾虑,到那时,他才会放过蔟儿。」
姨母一时哑然,良久才开口道:「苑儿,委屈你了。」
我笑着摇摇头:「国事面前,儿女情长何值一提?」
与霍深和离时,我确实是想往后余生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但我忘记了娘家既是我的铠甲亦是我的软肋,我不可能真的做到什么都不顾,自己一个人逍遥。
我守了李蔟一个下午,太色渐暗时他才悠悠转醒。
见我守在榻前,一阵欣喜。
「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他看着我摇摇头:「你一直在这里吗?」
「嗯。既然你醒了,那我也该出宫了。」
我刚起身准备离开,就被他焦急地抓住了手:「苑儿,别走。」
我把手从他掌心抽出,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我是自愿嫁与太子的,所以就算你去求陛下也无用。」
「你根本不爱皇兄,为何要这样?」
「我爱不爱太子并不重要,我要的,是后位。更何况,我也不爱你,就算没有太子,我们也不可能。」
他难以置信:「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欲与他多说,只希望我这番决绝的话可以让他赶紧放下对我的情。
回程路上我头痛欲裂,靠在近月肩上闭目养神。
出宫后不久,马车却骤然停下。
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有个女子拦住了马车,说要见您。」
近月撩开帘子看了一眼:「是沈依。小姐您先休息,我去给她赶走。」
我叫住她:「你别去,让护卫去。」
然而护卫将她提起来扔到路边,她仍不死心地大声叫嚷着:「江苑儿,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让我接近将军的吗?」
难道,不是太子吗?
9
我让车夫停下,下了马车走到沈依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江苑儿,你很得意吧?我的淮真死了,他死了……被你害死的!」她突然的发狂让大家始料未及。
就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我刺来。
旁边一个黑色身影冲出来将我抱进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替我挡下了那一刀。
我摸到了李蔟后腰溢出来的黏腻的血,顿时感觉双腿乏力,随时都能晕倒。
但我还是强撑着抱紧了他,并朝旁边的近月和护卫喊:「去叫御医,快!」
我又看向已经疯疯癫癫的沈依:「把她带回相府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李蔟从我身上滑下去坐到地上,我抱着他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殿下,你不要睡着,一定要挺住,你不能有事知道吗?」
李蔟笑着用尽力气抬手抚上我的脸,气若游丝:「如果没有你,死亡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所以苑儿,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要难过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回府的,母亲泪眼婆娑地抱着我安慰:「没事的,御医说并未伤及要害,蔟儿不会有事的。」
「嗯,一定不会有事的。」是说给我娘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我强打起精神来到关押沈依的柴房。
我必须在皇帝叫人把她押走之前,从她嘴里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
沈依此刻坐在地上防备地将自己抱着缩成一团,眼里再没有往日咄咄逼人的亮光,眼底是一片灰暗。
近月去打听了回来说,霍淮真因反复高热最后不治而亡,他一咽气,霍深就毫不留情地将她赶出了将军府。
这才导致沈依彻底发了狂。
近月愤愤道:「活该,都是报应!自己做的恶,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居然还要怪到你的头上,还是那么不要脸。」
我靠近沈依:「你之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指使你的人是不是太子?」
她痴笑着:「是,也不是。」
含糊其辞,就是不肯跟我说清楚。
我被她逼得红了眼,蹲下身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开口:「你现在说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你要再不说,你信不信我把你儿子挖出来跟你一起五马分尸!」
我这样子她也被吓住了,掰开我的手猛地咳嗽了好几声才弱弱出声:「是那个替你受伤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是他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让我装作孤女去接近将军,博得他的同情再抓住他的心。
「他说只要我能成功怀上将军的孩子,进入将军府,我不仅可以得到我想要的荣华富贵,他还会再给我一笔钱。
「但是将军救下我之后,却把我安置在了附近的村落,我根本靠近不了他。」
然后,太子就出现了。
李蔟……
一切的开始,居然是他。
我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始至终,我们所有人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我早该想到的,他从来不是毫无心机的善良小白兔。
10
皇帝派人来押走了沈依,想来她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次日一早宫中传来消息,李蔟已无大碍,今晨已经苏醒,一直吵着想要见我。
我借故身体不舒服,让公公回去告诉李蔟安心养伤,日后我自会去看他。
一晃又半月,我却再未踏出过相府。
谁人来见我都让父亲替我回绝了,只道想要安心待嫁。
一日夜深,我睡不着,起身披上外衣站在院中赏月。
忽见高墙之上有黑影掠过,心下一惊,想要叫护卫。
一曲熟悉的笛音止住了我张开的嘴。
「苑儿阿姐吹的是何曲?怎能这般悦耳?比宫中乐人吹得好听多了。」
「这只是我随便吹的。殿下想学吗?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小李蔟眸中莹亮,重重地点头:「我学会以后吹给阿姐听。」
他不仅学会了,甚至吹得比我更好。
近月曾偶然听到,跟我说,她虽听不懂,但总觉得吹笛之人将自己的情也赋予了笛中,让人听了莫名想掉眼泪。
我没有再抬头看,默默擦掉眼角的泪回了屋。
之后每晚,李蔟都会来我院中高墙吹上一曲,再悄无声息地离去。
我都只是靠在紧闭的窗前听,从未出去瞧过。
一直到我和太子婚期将近,笛声消失了。
我想,他应该已经认清现实,准备放下了。
我们止于此,也便是最好的结局。
「小姐,这婚服真好看,宫里绣娘的手艺果真不是外头能比的。」近月唤醒我神游的思绪。
我随意地扫了一眼身上试穿的华贵喜服,心里无甚波动。
我娘一边帮我理着衣摆不服帖的地方,一边感慨:「我和你爹一直想让你嫁一个普通人家,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但你那时候喜欢霍深,一门心思扑到了他身上,你们两情相悦,我们也就同意了,未曾想最后竟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现如今又受制于宫中……这宫中可要比那将军府更复杂更险恶,往后的每一步你都要走得更小心些才是。」
我努力笑着安慰母亲:「娘,您放心吧,我能保护好自己。况且不是还有姨母在嘛,有她护着我,谁还能欺负了我去不成?」
「明面上当然不怕,就怕有些个小人,在背后使阴招。」
母亲忆起往事:「你姨母在蔟儿之前,本还有一子,可惜不足三个月时被其他嫔妃买通了身边人,活活把孩子给捂死了。好在后来有了蔟儿,否则你姨母到现在怕是还难从痛失幼儿的悲痛中走出来。」
我想起小时候大哥拗不过我,偷偷带我和李蔟去集市玩,当时人太多,把我们和大哥挤散了。
我拉着李蔟,被一群黑衣人追到了死巷子里。
他们的目标是李蔟,他们想要他死。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有些人从生下来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尽管他本人什么也没做。
好在我随着霍深习了些武,拼死将李蔟护在了身后。
我身中数剑,但好歹撑到了大哥带着援兵赶来。
听说当时连宫里的御医都全请来了,最后都是摇了摇头,吩咐府里准备后事。
李蔟却没有放弃我,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位神医,最后竟真的将我救了回来。
我醒来之后李蔟抱着我哭了两个时辰,说我要是死了,他也不活了。
当时我只当童言无忌,未曾当真。
「这腰身是不是有点大了,要不要让嬷嬷再拿回宫里改改?」我娘摸着腰上问我。
我摇摇头:「就这样吧,挺好了。」
本就是一场利益联姻,何必强求处处完美。
母亲见我兴致不高,又换了个话题道:「蔟儿回宣临了。」
「回宣临?」
「嗯。他说许久未回去看看了,想去散散心。」
李蔟对我的心思,他们都是清楚的。
母亲这么说,也是想看看我什么意思。
「也好。」待他再回来,我就已经是他皇嫂了。
一切便都已成定局。
见我并无异常,母亲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11
不知为何,没有李蔟笛声相伴的这几日,我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我与太子大婚当日,我一早便被近月她们从床上拉起来洗漱,换衣上妆。
我像个提线木偶,听话地任由她们摆弄。
想起我第一次出嫁时,心中既期待又紧张。
而这次,我却心如止水,更像是例行公事。
或许往后余生,我的生活都是这样了吧。
不知怎的,我这个时候竟满脑子都是李蔟的身影,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感到害怕。
于是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大哥忽然推门闯了进来,一脸严肃地告诉我。
皇城大乱,李蔟带兵造反了。
他让我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待着,哪里也别去。
我脑袋轰的一下,像被炸开了一样无法思考,跌坐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我是该担心皇帝还是该担心李蔟,成功与否都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
但私心里,我却早已有了偏向。
我希望李蔟能赢,至少他可以保住自己的命,然一旦失败,他和宣临一族都是灭顶之灾。
这一天我一直待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进展到了哪一步。
到了晚上,我爹和大哥才匆匆带了消息回来。
「十三殿下逼陛下退位了,太子和其他皇子公主以及后宫嫔妃都被软禁在了各自宫中。这下,是彻底变天了。」
他没杀他们,已是万幸。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骤然松下来,困意席卷而来。
睡得迷迷糊糊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扫过我的脸,痒痒的。
我伸手去抓,猝不及防地握住了一只手。
我猛地睁开眼,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掌心有一层老茧,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他也习得武,还当他是个孱弱斯文的文人。
「什么时候学的武?」
「小时候你为了保护我而受重伤,之后我就努力在学,以后都由我来保护你。」
「为什么要谋反?你可知你这么做,将会背负一世骂名?」
「无所谓,我只要你。谁横在中间,那就除掉好了。更何况,历史往往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从此以后他就是最高位的人,谁敢骂他?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将我从床上捞起来抱进怀里,声音激烈又带着些颤抖:「我现在这样不好吗?你不是想要后位吗,我也可以给你。我只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而已,我有什么错吗?」
我想推开他,奈何力量悬殊,最后只得作罢。
「可是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你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不爱你的人呢?找一个爱你的人相携一生不好吗?」
「不好。我说了,我只要你。你不爱我没关系,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让我爱你保护你,这就够了。」
我觉得李蔟疯了。
我去看李缜的时候他也这么说。
明明已是阶下囚,他却并无半点颓靡之色,甚至还悠闲地作起了画。
他的画里几乎都是高山流水,栩栩如生,我从不知他还有这天赋。
「现在这样也很好,让父皇看到了他这个宝贝疙瘩的真面目。他不是总说我心机深沉野心太强,李蔟就单纯善良深得他心吗,也不知道他现在被李蔟软禁起来,是否还能说出这话。你现在也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小时候我每次学了新的诗词想去背给父皇听,可是他的眼里永远都只有李蔟。他会把他抱进怀里哄,会笑着给他糖,他从未对我们这些其他的孩儿这么温柔过。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好像只是李蔟一个人的父亲……」
我也去看过老皇帝。
他气坏了身子,一直卧病在床,姨母日夜守在榻前照料着。
我问姨母:「这件事您事先是不是就知道了?」
没有她的支持,李蔟不可能轻易得到宣临的兵权。
「我只有蔟儿一个孩子了,我只希望他想要的都可以得到。苑儿,你会怨我吗?」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激动地上前拉住我的手:「蔟儿是真心喜欢你喜欢得紧,为了你他可以连命都不要。你跟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受苦受委屈……」
「可是姨母,你可曾想过天下百姓?蔟儿是为了我起兵谋反,那他适合那个位子吗?百姓又会如何说他如何说我?」
罔顾人伦,狐媚惑君。
权力再大,也难堵悠悠众口。
「你就这么不信我吗?」
李蔟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红着眼问我。
「不信我可以做得比李缜好,不信我可以保护好你……」
「是。」
我明明是担心他,可是嘴上却松不了口。
12
自从我嘴硬承认不信他之后,他也像是赌气般不再一有空闲就来找我了。
不过他登基那日,还是封了我为后。
并且宣布从此后宫只会有我一人,直接断了那些想把自家闺女塞进后宫的官员的念想。
他把霍深派去驻守边疆,太子以及各位皇子公主全部赏了封地,打发他们离了京。
他又对外宣称老皇帝已经病逝,遣散了他的后宫,实则姨母带着他去了京郊别院,静心调养身子。
姨母说她以前的愿望其实就是和老皇帝可以过上普通夫妻的生活,现下也算是如愿了。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偌大皇宫,沉寂得像一座空城。
不知道李蔟是不是为了向我证明他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他总是批奏折批到深夜,趴在案桌上睡不了多久又要起来洗漱上早朝。
他身边的公公小安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跑来告知了我。
「娘娘去劝劝皇上吧,再这么下去,这身子早晚要垮的啊。」
我吩咐近月让厨房熬了鲫鱼汤,亲自给他送去。
我阻止了下人去通报,端着汤碗刚走到乾清宫殿外,就听里头传来李蔟的贴身侍卫陈越的说话声。
「陛下既思念娘娘,何不就去服个软。无论如何,也比您现在看着娘娘画像借酒消愁来得好啊。
「以前您是见不到,借着画像了解相思之苦也就罢了。如今娘娘已经是您的人了,就在这后宫之中,只要您想见随时都能见到,您为何还要这么小心翼翼?」
隔了许久,我才听到李蔟虚弱的声音传来:「她可以不爱我,但我不想她厌我……」
姨母离开皇宫那日,拉着我说了许多话。
她说从李蔟有记忆起,见我的第一面就很喜欢我,总是吵嚷着让我进宫陪他又或者自己跑出宫来找我。
但大多数时候我都跟李缜、霍深在一起,因为我们是同龄人,相处更愉快。
他就只能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我们。
其实在我的印象里,属于李蔟的回忆寥寥无几。
但在他的世界里,全部都是我。
我推开殿门,里头的两人皆用诧异的眼神瞧着我。
我把汤碗放到李蔟面前:「趁热喝了吧。」
陈越识趣地退了出去,临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李蔟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欣喜:「苑儿,你不生我气了?」
「难道不是你在生我的气吗?」
他一把将我拉坐在他的腿上,恢复了往昔纯真的笑容:「怎么会,我永远不会生苑儿的气。」
我想起来让他赶紧把汤喝了,他却把我箍得越来越紧,整张脸都埋在了我的颈间。
兴许是酒精上了头,好一会我才知道他想干什么,声音嘶哑地道:「苑儿,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呼吸急促地从他怀里跳起来。
他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苑儿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以为我又生气了。
我上前抱住他的头:「我不是要拒绝你,只是……不能在这里。你懂吗?」
他重新抬起头来,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现在可以喝汤了吗?」
他闻言立刻端起来,一饮而尽。
随后起身将我揽腰抱起,大踏步往我殿内走去。
我环着他的脖子问他:「小安子说你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你是故意想让我心疼吗?」
「我没有……我只是想做一个好皇帝,这样我也才能更好地做你的好夫君。我明白你的担忧,所以我一定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发生。所以,你是心疼我了?」
我偏过头笑着不搭理他了。
直到后半夜,他仍坚持不懈地趴在我身上让我回答。
我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还得为了让他放过我,含糊不清地开口:「嗯,我会心疼你,非常非常。所以你不要把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儿……」
后来,我就睡着了。
13
次日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漂亮的脸笑容满面地躺在旁边看着我。
我愕然:「你没去上早朝?」
完了完了,我这回是彻底要背上「狐狸精」的称号了。
他轻轻在我额头印下一吻:「早就下朝了。太阳都晒屁股了,懒虫。」
我不满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是因为我懒吗?嗯?」
还不是因为他昨晚没完没了,始终不愿意放过我。
他笑:「嗯,都是我的错。那下次……」
他又附在我耳边小声说:「下次尽量克制。」
我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梳洗,不再理他。
「苑儿,我错了。」
见我无动于衷,他继续柔声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我依旧自顾自坐在镜前梳着头发。
他从我手里拿过梳子,轻柔地替我梳理着:「今天天结寺有庙会,我们偷偷出去玩怎么样?」
我终于松了口:「可以吗?」
这些日子闷在宫里,我都快忘记外头的热闹喧嚣了。
「当然,以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又想起:「今天的奏折……」
「我已经批阅完了。」
于是我们扮作了普通夫妻,悄悄溜出了皇宫。
天结寺是京城颇具盛名与威望的寺庙,许多达官显贵都会来这里上香祈福,遇到庙会,那就更加热闹了。
我和李蔟手牵着手走在人群里,遇到佛就去虔心拜一拜。
他问我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你呢?」
他握紧我的手:「我只愿能够生生世世陪在你的身边。」
我故作不满:「诶,这辈子都还有好长呢,这就开始惦记我下辈子了啊?」
他却不管不顾继续说着:「下辈子我一定要先比你先出生,然后率先找到你。这样我就是先来的那个人了。」
而不是长久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我先爱上了别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安慰地抱了抱他。
要离开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位老僧。
他一直看着我们的方向,我想他是有话要说,便拉着李蔟走了过去。
「师父,您为何一直看着我们,可是有话要说?」
老僧对着我们微鞠一礼:「阿弥陀佛。」
「缘深缘浅,一念之间。二位要好好珍惜。」
他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我还想追上去问个清楚,走了两步却已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奇怪」,我嘟囔着。
李蔟却道:「我以前见过那位师父。」
「嗯?」
「我以前常来这里祈祷,希望你可以回头看看我。后来有一次就遇到那位师父,我问他我们可以在一起吗,他只跟我说了三个字,『莫言弃』。」
「其实我今天带你来,就是想来还愿的。」
我没想到,李蔟在我背后做了这么多。
起初我只是觉得很感动,渐渐地我也沉入了他的爱意里。
我与他十指交叉抬起手晃了晃:「从此以后,我也不会再放开你的手。谢谢你。」
他不解:「谢我什么?」
谢谢你,从未想过放弃我。
上马车的时候,我总感觉背后有一处视线在盯着我,待我回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待李蔟随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他已经隐入了人海之中。
「在看什么?」
我朝他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想一会路过高记,得多带些绿豆饼回宫里慢慢吃。不然我又要馋好久了。」
「小馋猫,你什么时候想吃了说一声,我叫人给你买回来不就好了?」
「那可不一样,自己买的才是最好吃的。」
他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好,那我们一会就多买些。」
马车驶离,我撩开车帘,果然看见他还站在那里,满眼痛苦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我轻轻放下帘子,也彻底放下了年少的那份美好。
就像老僧所说,缘深缘浅,一念之间,每个决定每一步,都是自己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