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不安袭上心头,我挑帘进了大帐:「什么事不能与我说?」
然而我进到帐中也愣住了。
眼前那人正是沈昭的贴身护卫封鸣。
「封统领怎么在这?你不是该在殿下身边吗?」
说着,我目光落到案几上,那上面放着一封信,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我却认得那信封一角上的特殊标志。
那是沈昭特有的标志,若不是紧急消息绝不会启用。
我一步上前:「是不是京都出事了?殿下呢?殿下他在哪?」
我盯着封鸣看,他不敢与我对视,可我仍旧看到他红了的眼眶。
我急了,双手猛地攥住他衣襟:「你说话啊!殿下呢?」
「许姑娘。」
林渊上前拉住我,一贯冷静的他此刻声音却是带着颤抖:「除夕当夜,大皇子发动宫变,殿下他……为护陛下身受重伤,怕是……怕是不好了。」
「咚」的一声,我晃动着身子撞到了身后案几。
林浅连忙扶住我:「琬琬别担心,我祖父尚在京都,殿下一定不会有事。」
林浅这话是安慰我,若不是凶多吉少,这消息怎会传到边境来?
可……沈昭之前来信还说等过了年就会回来,他还让我好好照顾自己,他怎能食言呢?
我缓了片刻,然后看封鸣:「你还要回京都对不对?你等等我,我随你一起回去。」
说完话,我也顾不上身后几个人的劝阻,脚步极快地奔出大帐。
可我一步刚踏出门,却看到帐外整整齐齐地站着二十多人。
见到我的瞬间,他们全都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主子。」
我认得,他们是沈昭的人。
封鸣此刻也出了大帐,将一封染血的书信交到我手上。
「殿下一再叮嘱,若是出事,让我们尽快赶回营地,殿下说……从今往后姑娘是我们主子,营地有林家在、有姑娘在,殿下才放心,殿下希望姑娘勿忘初心,为了自己,也为殿下,守住……这一方天地。」
我双手死死捏着那封血书,沈昭怕是早已经想到有今日,而且竟是把我后面的路都已经铺好。
林浅走过来扶住我:「琬琬,京都乱成一锅粥了,殿下一定不希望你回去冒险,他只希望你能安稳余生。」
我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天空飘下雪花,亦如去年他离开时的那场雪。
15
我将自己关在大帐里几日,不吃不喝,只反复看沈昭写给我的那些信。
我后悔不已,若我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一定会给他回信。
我会告诉他我心中所想,会告诉他心中那份思念。
终于,我把自己折腾得大病一场,发烧脑子糊涂,总是感觉好像看到了沈昭。
半月后,京都传来太子薨逝的消息。
林浅他们都怕我出事,可我却比他们都要冷静。
夜里,整个营地素白一片。
我也换上素白衣裙,在沈昭的大帐里呆坐整夜。
头七过后,我们恢复正常生活。
没有人再在我面前提起沈昭,虽然我知道他们也很想念他。
我们似有默契,大家都平静得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一样。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将那封染血的书信藏进枕芯,每每夜深人静时,我方才咬着被角,任由泪水横流。
盛夏之际,营地接到了两个消息。
九殿下沈霄迎娶新王妃。
边境划分给了一位常年体弱的皇子做封地。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打扫沈昭的大帐。
林浅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兴奋:「你可知道九殿下要娶的是谁?」
我摇头。
「那你可还记得相府那个小庶女?小你两岁,我还记得幼时长辈们开玩笑,说她与你长得像,比起许明玉,你和她更像是姐妹。」
我想起来了,那个姑娘也喜欢沈霄,甚至还因为我和沈霄有婚约而找过我的麻烦。
我不禁淡笑:「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许明玉这次怕是要吃亏了。」
「是啊,阿渊述职回来便与我说,那九王妃乍一眼看上去真与许姑娘有几分像,只是性子过于嚣张跋扈。」
林浅说我猜对了,许家父母真的逼迫过沈霄,他们想让沈霄娶许明玉做正妃,可沈霄坚持正妃是我。
后来许家把事情闹大,本以为太后会顾念我祖母情分让许明玉进门,可谁知太后不知道听了谁的话,得知沈霄与相府的庶三小姐互生情愫。
太后当即做主,让两个姑娘一起进门。
相府小姐为正妃,许明玉是侍妾。
「侍妾?」
这我倒是没想到,我本以为凭着沈霄对许明玉的喜欢,怎么也能给个侧妃,没想到竟是侍妾。
不过说来也是,即便沈霄不是储君那也是亲王。
如今许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许家了,皇室又怎能让一个嫁过人,又难育子嗣的女人做正室王妃?
我唇角带着一丝讥讽,他们当初把主意打在我身上,料定了我若是正妃,许明玉过门后一定有翻身的可能。
或许还会把我的孩子抢过去一个养在她膝下。
我摇了摇头,我的那对父母啊,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不过我已经不怕了,我断了他们的后路,看他们往后还去欺负谁?
不过这还不够,许家的那几个人,他们的「福气」还在后头。
其实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祖父生前所结交的那些至交好友都收到过祖父的嘱托。
祖父要求不多,若是他百年之后许家遭难,只要不是我出头求助,别人都可不必管。
言外之意,若是我那父母对我好,许家才能靠着我来联络祖父积累下的人脉,若是他们对我不好,那这条线就断了。
我父亲一辈子软弱,没了祖父,他也没有那个能力自己创下家业。
而许家大半财产都在我的嫁妆里,我曾用了一部分在军营,剩下的寄存在京都银庄,此次也由林渊全都给我带了回来。
至此,许家在京都已是败絮,再难立足。
17
一切尘埃落定。
林渊说这几日那位十一殿下就要过来了。
边境将士总是最苦最危险的,所以这位殿下到此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犒赏将士们。
又是个聪明会拿人心的主。
也对,他们是兄弟,自有相似之处。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大家忙里忙外的,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位殿下来营地的当日,一大早我便收拾之后躲到医药营去,临走时只交代他们不要动沈昭大帐里的东西。
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好,可我过不去心里的坎。
我不想看到有人来代替沈昭的位置。
傍晚回来,营地里一片欢声笑语。
我在营地外驻足好久,最后还是没进去,而是转身去到湖边。
从前我心里难过时也常在这里,只是那时沈昭总是会陪着我一起,自打他出事之后,我一次也没来过。
这是第一次,我对着湖面掉眼泪。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我喃喃念出这句诗,蓦地听到身后脚步声。
「浅浅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就好。」
「许姑娘一直不回营地,可是对本王有意见?」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脑子一阵恍惚。
这声音?是沈昭???
脚步声渐近,我却不敢回头。
我颤抖着双手,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我想要确认,可这半年来,这种幻觉出现了太多次,即便是这次这般真实,我仍不敢贸然。
我自欺欺人,想着若我不回头,是不是这幻觉就会真实一些,沈昭停留的时间也会长一些?
内心挣扎之间,突然身后一暖,我被人拥进怀里:「明琬,我回来了。」
沈昭番外:
回到营地半年后,我终于娶到了心爱的姑娘。
从我第一眼见到明琬开始到现在,这条路走得实在艰难。
因我是嫡子,所以生来便是储君。
或许旁人觉得我天生好命,可我却更羡慕九弟。
我不过比他早出生两年,却不能像他那般逍遥自在。
他可以把情绪表现在脸上,可以跟母后、祖母肆意撒娇,可我却要从小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哪怕是得知他要娶明琬,我也只能淡笑说上一句祝福。
后来我去边境戍守,意外得知九弟和明琬和离。
不知为什么,我在气愤之余,竟是有一丝窃喜。
我想,等我这边忙完之后一定要回一趟京都,我要见一次明琬。
可我还没来得及行动,明琬就跟着林家一起来了边境。
曾经那样一个明媚聪慧的女子,竟是被九弟和许家折磨至此。
我心痛不已,想急急表明心境,又觉得是对她的不尊重。
明琬从小跟祖父祖母长大,我也是许太傅的学生。
所以若论起思想契合,我和她才是最合适的一对。
可是千挑万选,他们选了九弟。
不过无妨,兜兜转转,老天爷还是把她送到我身边。
我知道明琬是个内心坚韧的女子,她选择了这条路,就断不会再跟我回京都。
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知大皇子狼子野心,且他外祖家势力庞大,父皇厌恶,却更忌惮。
我用这些年查出的大皇子的罪证,去跟父皇做一个交易。
我助父皇除掉大皇子一脉,而父皇,助我金蝉脱壳。
我原有位十一弟,当年他出生不久便夭折,恰逢那日是皇祖母寿辰,父皇怕惹皇祖母忌讳,便说已经送到行宫将养身体。
这许多年过去,大家已经忘了这位十一皇子。
我志从不在那高位,若是能一直戍守在边境,护佑一方百姓平安,这才算是此生无憾。
我未提明琬半句,可父皇却全看在眼里。
他沉吟半晌后,问我到底是天下重要还是美人重要?
我淡淡回答:「若能携美人平天下,何其美哉。」
不知父皇想到了什么,他释然一笑:「去吧,边境有你在,父皇安心。」
从此,世上再无太子沈昭,只有十一皇子沈逸。
至于储君之位,我提议早逝的二皇兄之子。
二皇兄夫妇当年被大皇子陷害致死,唯剩一个五岁的儿子,虽不是亲孙,但母后念其可怜,便养在自己身边。
是以这孩子从小便跟我亲近,比九弟还要亲。
这次我脱身,他也从中斡旋帮了不少忙。
新婚夜,我将这前后都跟明琬坦白,一开始她不说话,最后却掉了眼泪。
这傻丫头,受了这么多苦,最后竟还说自己命好,有那般疼她的祖父祖母,还有我。相关Tags:生活